但是,我是個跛子,跑不快。再加上天黑,后山的路不好走,我跑了好久,一眨眼,竟然又回到了大爺的跟前。
鬼打墻。
大爺根本就沒有打算放我走。
大爺看著我,陰惻惻地笑:「敏丫頭,你一出生,你媽就要掐死你,是我特意攔了,給你媽塞了五百塊錢,說養著也不費幾口飯,等長大了嫁出去,還能給你哥換一筆彩禮,讓你媽留下了你。」
「后來,你從山上摔下來,摔斷了腿,大晚上發高燒,你媽不管你,是我掏錢請人送你去醫院,保住了你的命。」
「剛剛鬧洞房的時候,你哥拿全村人的命做賭注,我也出手護住了你的命,留你到了現在……你就不想問一句為什麼嗎?」
為什麼?
我要是現在還看不出來原因的話,我就太蠢了。大爺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復活他的兒子,那我的命肯定是他計劃中的一環。
大爺一手抓著我的頭發,另一手從懷里拿出了一把刀。「你是難得的極陰之體,天生就適合做母體,聰娃可以從你的肚子里出來。」
我想掙扎,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大爺在我身上做了手腳,我一點點失去了力氣,只能癱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刀抵在我的肚子上,劃開了一個小口。
黑色的煞氣從那道口子,鉆到我的肚子里,將我的肚子撐得幾乎炸開。
與此同時,我的手、腳迅速萎縮,我能感覺到,肚子里的東西正在吸取我的生命力,迅速成形。
面前,大爺還在喋喋不休:「說起來,還真要感謝你哥,要不是他那麼早就打死了那個傻女人,我的聰娃也不會這麼早回來……」
「不是打死的……」
我的聲音太小了,大爺一時沒聽清:「什麼?」
「我說,」我艱難地扯起一個笑容,「佳佳不是被我哥打死的。」
「她是自己喝藥死的。」
大爺皺眉,沒好氣地罵我:「我管她怎麼死的!反正她身上的怨氣重得很,比那些橫死鬼還重……」
大爺的話戛然而止。他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了。
一個自殺的人,怨氣為什麼會比橫死鬼還重呢?
因為,她背負的不只是她自己的怨氣呀。
9
十年前,我們村子里來過一個支教女老師。
我不知道女老師的名字,只知道她姓梅,人長得瘦瘦小小的,膽子卻大得很。
她見我到了年紀,我媽卻一直不讓我去學校,就來我們家家訪,說不讓孩子接受九年義務教育是犯法的,讓我媽放我去讀書,不然她就要報警。
最后,我出門讀書了,梅老師教我。
她教我巾幗不讓須眉,教我女子能頂半邊天,教我山外面有一個很大、很大的世界,讓我一定要好好讀書,考到縣里的高中,走出這座大山。
「可是,高中不是要收學費嗎?我媽不會讓我去讀的。」
「沒事,只要你考得上,老師供你讀書,」梅老師笑得很溫柔,往我手里塞了一個白煮蛋,「老師有錢呢。」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我這麼好。
于是,我拼了命地讀書,幾乎要將眼睛讀瞎了,就想考個好成績,報答梅老師對我的好。
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樣,偷偷爬起來讀書,聽到我哥在堂屋里跟我媽說話。
他說,梅老師長得好看,打算弄回來做老婆。
「咋弄?」我媽問我哥,「人家是城里姑娘,金貴著呢。
」
「再金貴也是個女的,」我哥的大拇指和食指圈了一個圈,另外一根食指做了一個捅的動作,「她要是懷了孕,還不是要乖乖聽我的話?」
我哥說夜長夢多,他明天天一亮就帶幾個人去學校的教師宿舍蹲梅老師,保證得手。
我聽得渾身發抖,偷偷跑出了家,去給梅老師通風報信。
天黑了,山路不好走,我心里急,在路上摔了好多跤。有一跤摔得特別狠,我的腳背整個反折過去,鉆心地疼。
最后,我幾乎是爬到了梅老師的宿舍門口,敲門,讓她快走。
梅老師聽了我的話,氣得打電話報警,可是,我們村子偏得厲害,手機根本沒有信號。
我勸梅老師先去躲起來,可是,梅老師不肯,她說要先送我去鎮上的醫院。
怕我貿然移動會加重傷勢,梅老師讓我在她宿舍等她,她去借一輛板車回來。
我等啊等,從天黑等到天亮,又從天亮等到天黑,梅老師沒有回來。
我心生不妙的預感,不顧腳上的疼痛,爬出去問人。可是,沒有人知道梅老師在哪兒。
但是我在我哥的褲子口袋里,翻出來了一條女士內褲。
那是梅老師的內褲。我在教師宿舍的陽臺上看到過。
我哭著質問我哥,他把梅老師弄到哪兒了。我哥死活不承認他見過梅老師,還把我狠狠打了一頓。
當夜,我發起了高燒,要不是大爺掏錢送我去醫院,我說不定就死了。
鎮上的醫院水平有限,我受傷的那條腿徹底壞了。我成了一個跛子。
可我還在找梅老師,一直,一直在找。
一年前,我媽從鎮上撿回來一個傻女人,帶回來給我哥生孩子。
而那個傻女人,就是當年失蹤的梅老師。
我不知道梅老師這些年經歷了什麼,才會變得癡癡傻傻,只想回家,我只知道,我幫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