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下一秒,我強撐起來的精氣,便被對方短短幾句話擊了個粉碎。
「你做不到。」
「破了,老瘸子魂匠一脈就徹底斷了。他拼了命地救下你,你忍心辜負他?」
這一刻,我只覺自己像是被人戳破了偽裝的皮球,一身反骨瞬間被泄得一干二凈。
他什麼都猜到了。
且分毫不差。
這一次,我認命地閉上了眼。
像只狗一樣從地上爬起。
我心如死灰,機械地點燈。
果然,沒有奇跡。
燈亮了。
我不得不遵守行規,為這個畜生塑魂。
我忍著內心的劇痛將師父的魂匠之手塑進了這個貪婪又丑陋的靈魂里。
整個過程像是一只被剝離了靈魂的提線木偶。
而提線的人,便是我此生欠下的唯一因果——我的親生父親。
17
再次恢復意識,屋里便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可咱們守藝村,就此多了個半路出家的半吊子魂匠。
這魂匠愛財如命,極盡鉆營,且百無禁忌,來者不拒。
只要錢給到位,不論時間,不問魂燈,不講因果,一切「修魂」的活兒他全都接。
一時間,十里八鄉的孤魂野鬼全都涌進了守藝村。
無論是壞事做盡被高人打得魂飛魄散的惡鬼,還是上輩子造孽太多,被削去幾魂幾魄的殘缺鬼,只要是親人上門給錢,他都能給修魂。
眼見著,魂匠這個職業被這麼一個人渣搞得烏煙瘴氣。
我終于在家坐不住了,拄著雙拐找上門去。
想我這十八年,每每過家門而不入,竟以這樣的方式重新回來。
記憶中破敗不堪的農家小院早已不見蹤影。
不過才小半年光景,一幢裝飾豪華的獨棟別墅便拔地而起。
各式各樣的豪車停了滿院。
門口來找人辦事的人,一茬接一茬。
我一直等到天全黑盡,才找到機會進門。
可我還沒開口,老東西便半倚在躺椅上一臉得意地打趣道:
「怎麼?你小子終于想通了?」
我嗤之以鼻,冷冷道:
「你這樣百無禁忌,不會有好下場的。」
老東西直接被我的話給氣笑了。
他先是揚起鼻孔指了指滿屋的裝飾,又努了努嘴,比畫了一下我窮酸的衣著。
笑得意味深長。
「那你說說看——你跟老子,哪個的下場更好?」
「你跟那個死瘸子一樣,有這通天的本事,卻不懂利用,真是蠢到家了!」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
接著俯視著看向我,像是恩賜般,柔聲道:
「哪天你想通了,可以回來跟老子一起共享這人間富貴。」
「誰讓你他娘的命好,是老子的種呢!」
說完,他仰天長笑起來。
笑得狂妄又自大。
我氣得大聲質問道:
「你整天跟鬼魂廝混,就不怕哪天自己也變成惡鬼嗎?」
他笑得更加起勁。
「傻兒子,老子只要有這雙手,那些個惡心玩意兒就都有求于我,他們能奈我何啊?」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自知多說無益。
只是憤憤道:
「你就作死吧!等哪天他們把你也變成了惡鬼,你就知道怕了!」
卻不想,他更狂了。
「那惡心玩意兒,誰愛當誰當!老子要做天下第一魂匠!哈哈哈哈!」
我在一陣肆無忌憚的狂笑聲中無奈離開。
我知道他的結局一定不會好,但沒想到這惡報會來得這麼快。
18
半年后。
又是一個寂靜的午夜,突然有人找上門來。
我已經很久沒有接到活兒了,情緒難免有些激動。
連開門的速度都快了許多。
門外站著的是一個身著黑袍的男人。
他戴著寬大的斗篷帽,大半張臉都被遮住了。
聲音冷得瘆人,一張嘴,就將我直接釘在了原地。
「我要融魂。」
融魂。
融魂!
我默念了兩遍,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是魂匠行當里失傳已久的融魂!
可師父不是說,連他的師父都不曾見過嗎?
如今怎麼突然就找上門來了!
我內心早已兵荒馬亂。
可行規里說:找上門來的客人,魂匠必須接。
我只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并在內心暗自祈禱等下聚魂燈能配合一些。
只要魂燈不亮,那這融魂之事便怨不得我。
這樣想著,我稍微鎮定了一些,正準備將來人迎進門來,才發現,黑袍人后面居然還站著一個人。
這人看起來神情恍惚,一雙過于修長的手被反捆在身后,嘴里塞著一個滴著油水的破抹布。看起來十分狼狽。
而當我看清這人的臉后,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人竟是我那貪婪的親爸!
19
見我認出了他。
他拼命對我眨著眼,眼里的哀求幾乎要奪眶而出。
想到半年前他那副春風得意的樣子,我突然覺得好諷刺。
當真是,眼見著他高樓起,眼見著他樓塌了!
面對這般場景,就算我再愚鈍,也明白了。
我爸的報應,來了。
隨之而來的,還有我的劫數。
融魂,雖和聚魂、塑魂的手法大同小異,但有一點,我繞不開:
融魂的禁忌,我一無所知。
師父說:
「越是精妙的手藝,越是講究禁忌。」
「禁忌對于魂匠而言,是生與死之間的那條線。
一旦行差踏錯半步,便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可我甚至連思考的時間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