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不休地下著,已是半個月不見太陽了。
廟門吱吱呀呀地打開了,一個戴著斗笠、披著蓑衣的人出現在廟門口,那人環視一圈,脫下了潮濕的蓑衣,掛在廊檐下,仍舊戴著斗笠。
廟里躲雨的人被斗笠人帶進來的風雨驚擾到了,原本安靜的古廟一時間躁動起來。
一個靠在一口大箱子旁、做行商打扮的漢子被夾雜著寒雨的冷風吹了個正著,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
那漢子皺了皺眉頭,正要呵斥,旁邊的同伴連忙拿手肘捅了捅他,涌至口邊的喝罵被咽了下去——他見著了斗笠人腰間掛的刀。
斗笠人也未在廟門口多做停留,抬步跨過及膝的門檻,反手關上了廟門。
冰冷的風雨被擋在門外,廟內又安靜了下來。
先前那個欲喝罵斗笠人的行商緊了緊外衣,又打了個寒戰,對著神案下坐著的一個老蒼頭道:「廟祝老頭,廟里可有柴火麼?與我們生堆火取取暖吧。」
老蒼頭從半夢半醒間睜開眼,看了看行商,迷迷糊糊地說道:「后殿存著些松枝,你自去取吧。」
那行商興沖沖地朝同伴喊道:「大哥你留在這兒,二哥和我一起去搬柴火吧。」
行商口中的大哥——一個瘦小的漢子,微微點了點頭,于是他就興沖沖地和他口中的二哥去后殿搬柴火去了。
一堆篝火生了起來,木柴有些受潮,嗆人的煙氣彌漫了小小的神廟。
廟中眾人被煙氣熏得涕泗橫流,一個戴著書生方巾、穿著素色長袍的年輕男子對著身邊的小廝道:「咳——咳——張浦,去,咳——快去把門開開,透透氣。
」
名叫張浦的小廝捂著口鼻,瞇著眼睛,朝著大門方向摸去。
「住手,不許開門!」
一聲帶著濁音的喝斥打斷了張浦的行動——是那個老廟祝。
張浦看了看自己的主人,又看了看廟祝,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行商中的老三,連打了幾個噴嚏,沖著廟祝道:「不開門,這一屋子人就這麼活活嗆死?」
廟祝哼哼兩聲,嘟囔道:「反正不能開門。」
老三正要發怒,坐在屋角的一個木訥漢子道:「門確實不能開。」
老三還待發作,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們是客,廟祝老伯是主,客隨主便,主人說不能開門,那就不開。」
老大又轉過頭去,問道:「廟祝老伯,可否請教為何不能開門透氣?你瞧這一屋子煙氣怪難受的。」
廟祝望了他一眼,剛要說話,嗓子卻好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他費力地清了清嗓子,道:「你去瞧一瞧,看外面可還有天光麼?」
老大遲疑了一下,走到大門跟前,順著門縫往外看。
只見外面沒有絲毫光亮,黑壓壓的一片,攝人心魄。
老大后退了幾步,轉身對廟祝說:「天暗下來了。」
「那就對了。」說完,廟祝掏出一桿旱煙,倒了些煙葉,就著篝火點燃,吧嗒吧嗒吸了兩口,又使勁清了清嗓子。
「不能開門!」
這時火堆的濕氣已經散盡,散發出橘色的溫暖的光,但廟里的煙氣還在梁柱之間徘徊,尋覓這瓦片之間的縫隙,簌簌地往外鉆。
廟里的氣氛一時有些詭異,深山,老廟,雨夜,再加上廟祝的話,不禁使人浮想聯翩。
行商三兄弟相互看了一眼,扯著行李坐到了火堆旁——火焰確實能給人安全感。
書生也拉著小廝圍到了火堆旁,溫暖的火焰舒緩了書生的心緒,他似乎想到了些什麼,轉頭對那個木訥漢子說道:「這位大哥是否知道些什麼傳說?可否說說?」
那漢子面無表情地說道:「我是個木匠,師父那一輩的老人和我講過一個禁忌,在鎮廟過夜,但逢無光的黑夜,不可開門。門外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可理睬,否則……」
話音未落,屋外狂風大作,吹得大門咯吱作響,風沿著縫隙鉆進廟來,發出嗚嗚的聲音,格外瘆人。
老三連忙起身,踉蹌地奔到大門旁,插上門栓,悄悄地松了一口氣。然后偷偷地瞄了眼進門后就一言不發,靜靜靠在墻邊休息的斗笠人——主要是看了眼他的刀。
老三回轉到火堆旁,小聲和老大嘀咕了幾句。
「否則怎樣?」書生的臉色在火焰的映射下有些難看,雙眼卻放出好奇的光芒。
木匠先前的話被呼嘯的狂風打斷了,他此時也不想繼續先前的話題,便瞪了書生一眼,沒好氣地道:「不怎麼樣,反正別開門就行了。」他似乎對「否則」后面的話心生懼意,起身坐到了火堆旁,只是離行商和書生遠遠的。
斗笠人忽然說話了:「什麼是鎮廟?」
「什……什麼?」
木匠有些不知所措。
「我問你什麼是鎮廟。」
斗笠人加重了語氣。
「哦……哦……就是鎮著東西的廟……這是種習俗,人們會將那些帶來厄運的東西放在特地修建的廟宇中,既是為了避免給大家帶來厄運,也是為了通過廟宇的香火化解厄運。」
「這座廟鎮著什麼東西?」斗笠人繼續追問。
木匠瞟了眼廟祝,道:「這……這我就不知道了。」
斗笠人對廟祝說道:「老人家可知道這廟里鎮著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