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年那天,我娘給了我一根木棍,她囑咐我:「阿珠,一定要把身子破了!」
我這才知道,我們村最忌諱處子。
女孩要用木棍,男孩要用石圈。
只有破了身才能活命。
01
我們村很奇怪。
蓋房子之前,要先把家具都擺好再封墻。
沒有門也沒有窗戶。
四周的墻壁每天早上還要用山上的土填補。
我們來回進出屋都只能順著半人高的洞爬行。
而且太陽還沒完全落山之前,無論手里的活干沒干完,大家都要鉆回屋子。
因為天黑之后是夜游神活動的時候。
我爹說過,夜游神餓了,它要填飽肚子,這個時候千萬不要發出任何響聲。
不遠處的楊毛子家就壞了規矩。
楊毛子上個月剛用石圈破了身,他家就迫不及待給他娶了老婆。
楊毛子是氣血方剛的年紀。
大晚上兩口子情不自禁,滾在了一處發出了丁點兒動靜。
睡夢中的我只聽到房屋倒塌的巨響,接著就是撕破寂靜黑夜般的凄厲慘叫。
等到第二天清晨,我爹一臉菜色爬了出去。
村長召集了青壯年圍在楊毛子家的廢墟上處理后事。
小娟和我說,楊毛子和他媳婦兒都被夜游神撕碎了。
楊毛子的頭在自己媳婦兒的身子旁邊,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是極度的驚恐,死不瞑目。
我被小娟講述的情景嚇得連續好多天沒睡著覺。
我娘說小娟是故意的,因為她馬上就要成年了,看我安生她嫉妒。
我問我娘成年怎麼了。
她只告訴我一旦在晚上發出聲音就會是這個下場。
看著我娘抿著嘴唇恐懼的模樣,我敏銳得覺察到不對勁,選擇沉默。
02
楊毛子沒死多久,小娟成年了。
她爹和她娘哭著抱在了一起。
村長看著頭頂的太陽逐漸向西行去,壓低了聲音:「封洞!」
隨著村長的一聲令下,幾個青年把小娟的父母架開,我爹參與其中,親手遞上了石磚泥土。
不到一會兒,那個洞口就被封死,只有小娟的哭泣聲斷斷續續。
小娟的語氣像是在埋怨:「娘,你為什麼要把我生成女兒身啊?」
小娟娘滿臉淚水,從那起伏的胸腔處傳出嘶啞尖銳的哭聲,掙開束縛就要撲上去。
村長厲聲斥責:「小娟娘!不要壞了規矩!能不能熬過今晚就看小娟的造化!她要是聰明,就該拿起木棍!」
我疑惑得皺著眉,扯了扯我娘的衣袖悄聲詢問:「娘,木棍是干嘛用的?」
我娘面色一瞬慘白,她露出一抹凄苦的笑讓我不要什麼事都好奇。
太陽完全落山之前,我爹看著墻上的鐘表大口大口抽著旱煙。
小娟家離我家很近,她的哭聲還沒有停止。
幸好在七點之前她終于安靜了下來。
夜游神討厭處子。
處子身上有未經人事的味道,夜游神最為厭惡。
這導致它在小娟家停留的時間更久一些。
我聽見它惱怒得怕打著小娟家的墻壁,巨大的指爪刮蹭掉許多磚石。
我娘緊攥著我的手,連我爹都聚精會神了起來。
小娟是個有福氣的,按村長的說法,她熬過去了。
她爹娘從村長的屋子里跑出來的時候,連工具都沒用上,直接徒手扒開封住洞口的磚石。
小娟手中緊攥著一根沾了血的木棍,目光呆滯得爬了出來。
從那之后,小娟像變了個人,逮到人就神經似的叫罵。
我爹說,這是封洞的時候沒好好破身子留下的病根兒。
他這麼說著,更加賣力得干活攢錢。
終于在我成年前一天,他用攢下的錢給我買了一根上好的金絲楠木。
03
白天他們都沒出去干活,選擇在屋里陪我。
我爹紅著眼睛用小刀給我雕木棍。
因為沒有窗戶照明,昏黃的油燈照亮他布滿深深皺紋的臉,我爹的頭發大半花白,額頭沁著汗珠。
「雕得越精細,我的阿珠受得罪越小。」
我爹這麼說著,連和我對視的勇氣都沒了,只一味得低頭。
我坐在炕沿懵懂得看著我娘給我繡衣裳。
那是我只在小娟身上見過的樣式。
和中式嫁衣差不多,只在下擺處不一樣。
嫁衣下擺繡的多是祥云,而我的衣裳下擺繡的是喪葬紙錢。
我緊咬著嘴唇,啞了嗓子:「娘,明天晚上我是不是會死?」
我娘扎破了手,殷紅的血珠滴在布料上快速滲了進去。
「別說不吉利的話!呸呸呸!」
她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說:「你只要記住咱們村的規矩就好。等到七點之后,不要出聲。夜游神不喜歡吵鬧、不喜歡處子。」
我順口問了出來:「那你和我爹呢?」
我娘憐愛得輕撫著我的頭:「你放心,就在小娟家住著,離得近。」
我想起小娟手中握著的沾了血的木棍,肚子仿佛也在劇烈收縮疼痛。
祖祖輩輩像是被困在這個地方。
走不出去,只能蓋土墳似的沒有門窗的房子居住。
說來也奇怪,就這樣,也有人陸陸續續嫁娶到這兒來。
那些人都說,是聽了夜游神的旨意。
我娘越繡,手顫抖得越厲害,她緊咬著嘴唇強迫眼淚流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