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幫他摘掉光棍帽子，而且城里人，他是有面子的。

楚長武從小就在羞恥和痛苦中泡大，家里窮，母親不忠，父親早逝，殺豬。

他毫無尊嚴，因此更在乎面子，丁點兒都很重要。

他知道自己長得好看。

這張俊臉是他唯一真正擁有、屬于自己的財富，是比別人優越的地方。

現在，這張臉也要被一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丑女人拱了。

他帶著這股惡氣跟方昭君結了婚。

方昭君早就預知婚姻不會太甜蜜，但只要能在他身邊，任憑他冷嘲熱諷，她都可以忍受。

最初的那些年，他嘲諷她，打擊她，她雖然自慚形穢，但并不覺得怎樣。

她唯一無法忍受的，是冷落和忽視。

后來他幾乎不正眼看她，「做飯」、「喝水」這些話他也只是對著空氣說，她就默默去做。

久而久之，方昭君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五斗柜，只要不礙眼就能放在那里，但是也從來不會有人打開。

在曠日持久的冷漠中，方昭君的迷戀日漸扭曲。

他越冷淡，她越想吸引他注意。

她賢惠能干，家里家外都操持得井井有條，沒用；

后來她開始借故跟他吵架，他后來也不吵了，像是看瘋子一樣嘲諷地看著她，一聲不吭；

再后來她開始罵婆婆，鬧得不可開交，他也不生氣，不以為意；

她跟同村男人搞到了一起，也是為了刺激他——這點血性總有吧？

果然，這件事刺痛了他。

在她被他「捉奸」后，他開始家暴，打得很兇。

起初，鄰居還來勸架，但沒完沒了，像是家常便飯，漸漸沒人來勸了。

他們大概也看出來了，方昭君對家暴并不在意，她不可能離開，他們何必蹚渾水呢？

方昭君是「享受」家暴的。

至少說明他還在乎，還能看得見她。

讓她害怕的是，這也沒持續很久。

他又開始厭倦，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對她更是。

他開始搞養豬場，把心思都放在這上面，有時幾天不回家。

方昭君去給他送飯，送換洗衣服，時常看到他站在豬棚前眉飛色舞地跟豬說話，大受刺激：他寧愿跟豬說話聊天，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她想，如果自己再漂亮一點，是不是他就會喜歡我，愿意跟我在一起？

吃飯的時候，她試探著說，城市里的女孩流行整容，把臉整好看，身材也可以整。

楚長武乜斜了她一眼，嘴角翹起，鼻子里發出「哼」一聲冷笑。

她的心徹底涼了：他是根本不喜歡我這個人，我就是整成七仙女也沒用。

一個夏天的傍晚，方昭君在養豬場的岔路口，碰到了一個女孩。

她要去周家村見網友，下錯了站，沿著大路走了半天，天黑了害怕，拐到小路來。

女孩十八九歲，皮膚白皙，長發披肩，長得挺漂亮，她說叫小羽。

方昭君把小羽帶到養豬場，楚長武正在喂豬，方昭君跟他說了怎麼回事，他沒說話。

方昭君招呼小羽喝水、休息了一會兒，告訴她周家村還有十多里，公交車這個點兒已經沒了。

她可以先跟自己回家住一晚，第二天再去找朋友。

小羽不敢只身走夜路，也不敢給家里打電話，看方昭君一臉良善，點頭同意了。

他們一起回了家。

半夜，方昭君被一聲沉悶的「哎」驚醒，她一咕嚕爬起來，發現楚長武不在床上。

走出臥室，她看到小羽睡那屋有微弱的燈光。

完了！

她知道不該過去，可還是忍不住，她走到門口，看見楚長武站在床邊盯著小羽。

小羽像是在睡夢中，很安詳，被子上是大片大片的血跡，像是弄灑了黑色墨水。

楚長武慢慢地轉過頭，眼睛里跳躍著狂熱的喜悅，他沖方昭君笑了笑。

方昭君的所有想法煙消云散，她開始琢磨，怎麼幫他藏尸？

13

小羽是第一個。

他們沒經驗，用被子把她裹住搬到了養豬場，在豬棚挖了一個大坑，埋在了里面。

方昭君以為是個意外。

沒想到，那只是個開始。

楚長武殺了小羽后很長一段時間里極度興奮。

他一再回味奪走一條生命帶來的令他迷醉的掌控感。

這種感覺，他剛學會殺豬時也曾經有過，后來慢慢變淡、消失了。

現在，它又回來了，甚至更強烈。

原來殺死一個人，和殺掉一頭豬是完全不同的。

他跟方昭君說話，看著她的眼睛跟她描述那種快感，被殺死的人如何一點點失去生氣。

如何從拼命掙扎到一動不動，眼里求生欲望越強烈，熄滅之后就越能讓人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方昭君知道楚長武有問題了，在報警和隱瞞之間猶豫不決。

但她太喜歡楚長武跟自己說話了，喜歡他興奮，哪怕眼睛里是殺戮的光芒，也喜歡得要命。

持續了不到三個月，慢慢地，他又開始對她愛答不理，睡在養豬場。

她好幾次發現他在翻看那本《傾城之戀》，那是小羽的。

她知道必須做出改變，她不能再任由人生悲慘沉悶地繼續下去。

初秋傍晚，方昭君在大路上散步，迎面走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面色憔悴，眼角有淚痕，一看就是跟賭氣出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