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就在扔易拉罐時，在垃圾桶里發現了它。

3

可能是不小心掉落的易拉罐砸到了它的屁股。

它生氣地躲到了車底下。

私密「馬賽貓貓醬」。

很害怕它被砸傷，我也趴到了車底。

它很生氣，沖我哈氣。

雖然但是。

小貓生氣原來這麼可愛的嗎？

瞇起眼睛，咧開嘴，發出「嗬嗬」聲，卻露出了粉色的小舌頭和白白的尖牙。

天哪。

那一刻，我感覺我被它融化了。

我一定要養它！

4

它果然不吃人類投喂的食物。

我也不能例外。

我想了想，要不我去買點新鮮的？

生的熟的我都準備一份。

為了表達我的心意，我甚至把它們擺成了花朵和愛心的形狀。

小寶寶嘛，不都喜歡這種造型嗎？

但我當信心滿滿地揭開蓋子。

它卻直接一爪子掀翻了便當。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

……有這麼丑嗎？

我默默收拾著殘局。

心里卻在立刻重整旗鼓。

下回整個精致的法餐局，我就不信迷不倒區區一只小貓咪！

5

但等到我終于練好廚藝，沖下去找它的時候。

卻發現一群人已經用捕貓網帶走了它。

我渾身的毛孔，轟的一下全炸了。

我像箭一般，拔腿狂奔出去。

等等我，一定要等等我。

求求你，求求老天保佑，不要受傷。

千萬不要受到一點傷害！

6

我追過去的時候，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他們就要把它扔進絞肉機里。

我的心早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這一刻，就差要吐出來了。

他們轉過身，我的眼里卻只有它那雙黃澄澄的眸子。

仍然鮮活，仍然生動。

還好，它還平安無事。

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

顫抖著的嗓子居然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吼聲。

「你們，給我放開它！」

「你不放開它，我就報警了！」

「我不僅報警，我還會開直播，我要讓你們這幾個畜生身敗名裂！」

我接連暴喝三聲。

我想，在小貓眼里，我一定帥炸了酷斃了。

它這回一定愿意和我回家。

想到這里，我開始更加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雙腿。

不讓它們顫抖得太明顯。

7

那個男人把它拋過來，我拼盡全力地接住了它。

它窩進我的臂彎里。

頭一回，沒有反抗，安靜乖順。

我知道，它這是默認做我的小貓了。

我激動萬分地掉下眼淚，眼淚瘋狂地砸到它臉上。

它默默伸了伸爪子。

頓了頓，又默默收了起來。

然后伸出肉墊，默默抹了把臉。

8

我給小貓取名叫「周游」。

我知道周游很向往自由，向往外面的世界。

就算成為我的小貓，它的眸子也永遠在望向窗外。

所以一有空，我就會帶它出門。

去公園，去山頂，去城市，去曬太陽，去吹風，去融入人群，去看遍黑夜和黎明。

但我知道，這樣不夠, 還是不夠。

太不夠了。

我答應過周游的, 我要帶它周游世界。

我得努力掙錢，再努力一點。

兌現我的承諾。

9

時間一晃就是四年。

四年磕磕絆絆, 一直上漲的房租水電，和爸爸賭桌上無底洞般的揮霍。

我總是在拆東墻補西墻。

答應周游的旅行，卻一年接一年向后推。

周游未曾抱怨我一聲。

只是看向窗外的時間, 變得更長。

看著周游小小的身影，我下定決心談下這次的項目，拿到錢就去提車, 帶它去自駕。

帶它去看繁華都市，大好河山。

什麼房租、爸爸、爺爺、姥姥的，我都不管了。

可我沒有想到的是。

這個項目, 我不僅沒有拿到錢, 反而還送了命。

10

曾總壓下來的時候, 我的膝蓋狠狠地頂進了他的大腿之間。

扭曲, 痙攣, 掙扎，臉色慘白。

他像一只瀕死的蝦。

我奪路而逃。

回家一看到周游，我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他以為我受了什麼委屈, 跳下窗臺走過來。

昂著頭靜靜看著我。

一般聽我說心事，他都是這個表情。

但這次我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能說什麼呢，周游？

身子臟了。

項目黃了。

旅行泡湯了。

我又食言了嗎？

為什麼每次，我好像都把事情搞得一片狼藉。

我把自己關進了浴室。

水聲淹沒了哭聲。

隔著浴室的玻璃門，我看見一個黑黑的團子, 正安安靜靜地守在門口。

11

我沒有想到曾總會來道歉。

他說是自己酒勁上頭失了態，希望我可以原諒他, 賞臉讓他送我回家。

路上，還可以好好聊聊項目的合作。

或者是他的表情太過真誠, 又或許是我真的太蠢。

我的腦子全被那句「聊合作」蒙蔽了。

我絲毫沒有聽出他話里的陷阱，反而任由他送到了家門口。

直到他死死拉住門把手, 露出猙獰的真面目。

「你害得我連男人都做不成, 還以為我會感激你？」

12

轟鳴，劇痛。

我從墻上滑落下來, 血流進了我的眼睛。

他關上門, 拖著我向客廳走去。

我下意識想呼救，卻反應過來。

在這棟老舊的破樓里，這一層，只住著我和周游。

對了, 周游……

周游呢？

周游沒有出來, 它一定在陽臺睡覺。

我不能，絕不能讓曾總發現它。

不能出聲, 不能吵醒周游。

這個禽獸開始在我身上刻字。

手上，腿上，臉上, 到處都是匕首的刻痕。

血在背后，積成了水灘。

整個過程中，我死死咬緊牙關，咽下了自己所有的聲音。

就像是給這場謀殺, 按下了靜音鍵。

13

和周游的告別，如同一場無聲的、戛然而止的默劇。

在意識消散的最后一刻。

黑暗侵蝕了我的視線。

但我卻絲毫沒有感到害怕。

因為那就像是周游走過來，走進了我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