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吃完那碗引路飯之后,清風鬼主和狐仙就已經把兩個魂魄送進搶救室了。
「生了,是個女兒。」護士說道。
我爸沒接孩子,反而是回過頭,惡狠狠地盯著我。
他沖過來,一巴掌打在我臉上:「小賤人,你不是說是個兒子嗎?」
我口鼻冒血,眼前發黑:「爸,別打,你聽我說……」
「說你媽!」
他越罵越難聽。
這幾天,護士看多了我挨打,也懶得管了。
「趕緊接孩子啊!」護士催促著。
我爸一腳踢在我的腰上:「還不快去抱那個賠錢貨!」
我掙扎著爬起來,搖搖晃晃地接過孩子。
這時候,另一個護士也走了出來:「秦娟的家屬。」
我爸的興致被打斷了,懶懶散散地走過去:「怎麼?又是個賠錢貨?」
護士瞪了一眼我爸:「是個兒子,秦娟生了一對龍鳳胎。」
他連忙過去,抱過那個兒子。
樂得嘴都咧到了耳朵根。
可就在這時,意外出現了。
16
醫生說秦娟羊水栓塞,需要搶救。
我爸卻拉住醫生,問能活命的概率是多少,搶救要花多少錢。
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秦娟死了就死了,他不想救了。
他皺著一張臉,說家里困難,錢還要養孩子。
醫生沒辦法,只能讓我爸簽了放棄搶救的同意書。
在我爸落筆的那一刻,秦娟的命運就被注定了。
這兩個孩子,一個叫馮念睇,一個叫馮闖。
我和我爸抱著他們回到了空蕩蕩的家中。
一切似乎都沒變,一切似乎也都變了。
我那個紙糊的堂口早就化成了灰燼。
唯獨剩下的,是那個我親手做的小香爐。
我爸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有的時候,甚至一個月都不回家。
我爸給我的錢都被指定給馮闖用來買奶粉,而馮念睇卻只能喝米湯度日。
好在兩個孩子都在茁壯地長大。
我偶爾會盯著那個小香爐發呆,想著清風鬼主和狐仙最后見我的場面。
在我念完一套咒詞后,清風鬼主與狐仙帶著滿堂仙來到我的面前。
清風鬼主笑著摸了摸我的頭,它說:
「念念,我們這一去,是報答你媽的恩情,你別難過。」
狐仙兒說:「別說喪氣話,咱們還得回來呢。」
清風鬼主說:「孩子不小了,你也不能總騙她。咱們是去陰曹地府搶人的,能不能回來你心里沒數?」
我哽咽著看著他們,卻始終沒能說出挽留的話來。
其實馮征被火化的那天,我去看了我媽。她一直被放在骨灰寄存處,一直沒有墓地棲身。
我站在骨灰盒前面,小小的靈位上還印著我媽的照片。
我那麼大個媽媽,怎麼就變成這麼小一盒了呢?
我說:「老仙家啊老仙家,您本事那麼大,能不能讓我媽回來?」
狐仙掏了掏耳朵:「那得看你能不能狠下心來。」
我用沙子做了一個碗,招的都是路過的孤魂野鬼。
用我自己的陽氣做酬謝,讓它們去打探我媽的下落。
還好,我媽因為過陰的事情,魂魄被扣下,黃仙這才有了機會。
我被我爸捆在房間,每天扎針的時候,是清風鬼主和狐仙陪在我身邊的。
清風鬼主問我恨不恨,我說我恨。
我恨不能讓我爸和秦娟一起去死。
狐仙說:「也不是不行。」
清風鬼主一臉心疼:「念念,你可想好了。你以后要做怨鬼了。」
我說:「就算是個怨鬼,我也要讓狗男女永不超生。
」
在我爸不斷用針扎我的時候,我的怨氣也在一點一點累積。
這些怨氣一點兒也沒糟踐,全都反噬在秦娟身上。
所以每當我被扎的時候,秦娟身上也會疼痛難忍。
17
在秦娟臨盆的當天,清風鬼主和狐仙帶著滿堂仙去地府搶人。
我媽這個堂口不大一樣,她收的都是孤魂野鬼和山上的散仙,有些還在歷劫。
我媽給了它們容身之所,對于它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情。
所以滿堂仙自知回不來,也義無反顧。
我讓我爸吃下了混著香灰的米飯,就是以活人的身體為它們指引一條回來的路……
而清風鬼主和狐仙也用盡最后一絲氣力,送兩個魂魄去投胎。
只可惜,我連他們倆叫什麼都不知道。
很快,我爸被查出肝癌并骨轉移,樂觀估計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
只有這時,他才能安安分分地在家里待上幾天。
我的報復還沒結束。
很快他的身體肉眼可見的虛弱,直到無法下床。
他拉著我的衣袖懇求著:「念念,帶爸去醫院看病吧……」
我笑了笑:「咱家哪有錢呢?咱家的錢還要養馮闖呢。」
「咱家有錢,念念,你媽的存折都在爸這兒。」
我恨得牙根癢癢,面上卻依舊不顯。
「爸,我知道一個偏方,能治癌癥,你想試試不?」
我爸的求生欲很強,他連忙點頭:「要,要!」
我抱來了馮闖。
「你要干什麼?」
我爸意識到不對,問道。
「治病啊。」
我取出一捺長的鋼針,狠狠刺入馮闖幼小的身軀。
馮闖頓時發出響亮的哭聲。
「扎,扎,越扎病好得越快!」
緊接著是第二針,鋼針狠狠刺入馮闖的頭。
「馮念念!你這個賤人,你要殺我兒子啊!」
看啊,他都快死了,還心心念念他兒子呢。
「爸,您別亂說,您的兒子不是早就死了嗎?」
他顯然沒聽懂,皺了皺眉毛:「你說什麼呢?」
「馮征啊!爸,馮闖是我招回來的陰魂。他的靈魂是馮征啊。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子死兩次,是什麼感覺?」
我爸的眼睛像是兩個磨砂的玻璃珠子。
他伸出枯瘦如柴的手,還想打我。
我卻順勢拉著他的身體,將馮闖死死壓在他身下。
他想翻身,可他做不到。
我就坐在他身邊:「爸,您記住了,兒子是被您親自害死的。」
「小賤人,我當初就不應該生你。我就應該拿著你媽的錢,去養兒子!」
剛開始,他還能咒罵,可是漸漸地,他的咒罵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等我去探他的鼻息的時候,他已經死透了。
連帶著一起死透的,還有馮闖。
18
從警察局出來,我從沒覺得天這麼藍,空氣這麼新鮮。
我爸的死被認定是病死的。
至于馮闖,在做筆錄的時候,我撒了個謊。
我說,我爸要看孩子,我去沖奶粉,沒想到他翻身把孩子壓死了。
而馮闖的死因也確實是窒息。
我沒有清風鬼主和狐仙幫我了,我只有我自己了。
我給馮念睇改了名字,叫馮念安。
回到家,她剛剛醒來。
她躺在床上,揮著小手,咿咿呀呀地沖我笑。
我沖了一瓶奶粉,慢慢喂給她,又小心翼翼地拍了嗝。
我把她抱在懷里:「媽,這次再也沒有人欺負咱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