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看見家里原本走廊上掛著的壁畫變成了一張紙,上面排滿了字。
我「騰」地一下站起來,感覺頭皮發麻。
走到那面字跡模糊的墻上才看見上面隱約浮現出幾個字,隨著我走近逐漸變得清晰。
【何故&崔瑛瑛的幸福小窩守則】
一、到家后,先洗手再吃飯。晚飯后記得檢查萊萊的作業。
二、不要拿萊萊的鉛筆盒。
三、何故不許擦佛龕上的灰,因為崔瑛瑛會擦。
四、無論去哪,晚上十二點之前必須回家,不要讓外人進來。
五、只有家才是唯一的港灣。
六、多喝水對身體好。
七、晚上七點準時打開收聽收音機播報。
不違要反規則,否則你死會在這里!!!
不違要反規則,否則你死會在這里!!!
不違要反規則,否則你死會在這里!!!
底下三行用紅色的顏料寫就,還沾染了不明的指印。
我忽然覺得不太對勁。
比如突然出現的寫著「幸福小窩」的《守則》卻是以一種命令的語氣。
比如我好像在這個房子里待了很久了,一直沒有去上班。
比如妻子崔瑛瑛的笑容和菜式像是固定好的模板,不再像往常一樣豐富。
比如我的記憶并不連貫,像是斷斷續續拼湊起來的片段。
我覺得妻子奇怪,但我自己又何嘗不是?
「不去看醫生。沒用。」崔瑛瑛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身后,幽幽地說,「希望你記得按時回家。」
比如,這狗屁守則的最后三行字,語序根本就不對!!
03
白天的事發生后,我在床上輾轉不安。
凌晨時,我感到身側的床墊動了一動,她抬起頭來似乎在看我。
我只能佯裝睡著,不能輕舉妄動。
不一會兒,她緩緩別過身去。
「咯吱咯吱」的細微聲奏響了寧靜夜里的樂章。
每個夜晚,我都能感受到崔瑛瑛骨骼的細微響動聲,像是困囿囚籠的飛鳥,想要在死亡里歌唱自由。
我不敢回頭。因為我知道我的妻子此刻面容模糊,明媚的眸子散落后組裝成腥濕的死魚眼珠,尖利的刺變成鑲嵌在身體中的枝杈,口中涎水橫流,在咀嚼著不明肉類,是個隨時就能把我吃掉的怪物。
那不屬于內陸城市的魚腥味像是想把我的嗅覺撕裂開來,帶著恒久的腐臭味。
從旁人的角度,當然會想要迫不及待地逃離這個家!
但瑛瑛是我傾心相伴的愛人,我不想也不會拋棄她。
從小父親就是這樣教育我的,自己討來的老婆,是生是死都得拴在身邊。
更何況,我能聽見她皮膚伸展過程中發出來的氣音,像是在努力叫喊。
「救救我……」
這一切怪事,都是在我的小兒子意外死去后發生的。
想到白天墻上浮現的那些守則,我又下定了決心。
我要讓我們一家三口,逃離這個鬼地方。
這是我的愿望,也是我必須達成的目標。
就在這時,我的思緒被一聲嬰兒啼哭的聲音驚動。
我感到背后一陣發涼。
那是小許的聲音。
我死去的孩子的聲音。
地板上響起了孩童爬行的悶響,伴著小孩腳上銀鈴的聲音,還有帶著水滴的布料陣陣在木地板上拖拽的聲音。
「媽媽!要!」
緊接著是來自于母親溫柔的輕笑,咀嚼聲又多了一重。
我只覺得頭皮發麻。
等那「咯吱咯吱」的聲音漸漸停了,妻子走進浴室清洗片刻又躺在我身側。
我感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但不敢睜開眼。
直到身邊的妻子呼吸平穩,我才敢稍稍喘口氣。
然而這時候耳邊傳來天真的笑語:
「爸爸,捉迷藏呀,小許找到你了!」
我大叫一聲。
我猛然驚醒,發覺衣裳已經濕透。
夢里的小許才剛學會說話,根本不可能說這麼連貫的句子。
但要是他還活著……大概也是個能說能鬧的孩子了吧。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思襯了片刻,我輕聲叫妻子,試圖和她交流。
「老婆?你還醒著嗎?」
她沒有回應。這一切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平日里溫婉賢惠的妻子在夜里會變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把我生吞活剝的怪物,還有我死去的兒子,是我親手把他送進火葬場的焚燒爐后埋葬。
妻子平躺著的面龐是那樣可人,好像比平時更加嬌艷。
我嘆了口氣,起身走到客廳的佛龕前,佛龕上的線香仍舊不知疲倦地燃燒著,香灰灑在案上,流瀉成干涸的海洋。
神像比往常更悲憫,俯瞰著掙扎中尖叫的人間。
04
「今天是 2x46 年 12 月 13 日星期日,真是晴朗的一天!……」電流聲斷斷續續,像是失真的舊磁帶,「最近…防止局部…樂觀……,大范圍……連日陰雨會讓天氣更加濕冷,請各位出門時注意攜帶雨具,開車注意道路安全。」
收音機里播放著語調歡快、但我已經差不多會背誦的新聞。
已經記不起這是我留在這里的第幾日,我在混亂的時間里陷入了死局。
守則里說:只有家是唯一的港灣。
再睜開眼,發現我正在萊萊房間,天色還是傍晚的模樣。
「爸爸,幫我削一下鉛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