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為了證實我的猜測,口袋里那不屬于我的手機開始嗡嗡作響。
「你不會以為你逃出來了吧?」
什麼意思?
「你的妻子不是人!!!」
「殺了她!!!」
06
我究竟應該聽誰的話?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我不斷對眼前的世界產生了懷疑,包子鋪的老板、舉止異常的妻子、還有香灰招來的……
我僵硬地把目光移向旁邊的人兒,卻發現她神色如常。
再回頭看洗手間,發現門上確實沒有玻璃。
來不及細想,妻子上前一步,與我面對面,然后笑吟吟地把手背到后面。
「老公,你知道我剛剛翻到什麼了嗎?」
「……啊,什麼?」
她手里捧著一本保存完好的相冊——是從我和妻子結婚開始,到萊萊出生,再到我們在搬進新樓房之前的合影。
「你看這一張。」
是我和妻子剛結婚的時候和父母的合影,父母臉上掛著欣慰的笑容。
我們家家境并不好,父母都是很淳樸的農民,但總是盡力給我創造最好的條件。
他們總是說,老何家就這麼一個男娃娃,一定要爭氣。
但我后來知道,其實我不是他們親生的孩子,是抱養來的。
「何樹才,你不曉得何故是我們花多少錢才求來的香火,怎麼能混得這麼沒出息?」
「敗家老娘們兒,」父親啐了一口,「老子就是不讓他讀書,他能怎麼樣?」
然后父親那長滿老繭的手在耳朵邊摳摩。
「村東頭的瓦匠兒子小學嘛畢業就不讀了,咋子何故還想讀什麼高中大學?我們屋頭就是窮人命……」
即使如此,我一直很感激他們,畢竟他們拉扯大我不容易。
可惜啊,還沒來得及讓二老享福,他們就死在了一場大火里。
那時我和妻子正打算搬到城里,置辦家具回來的途中接到電話,說是我們家著了火,兩老都被困在里面。
等我們回到家時,只看見兩具燒焦的尸體。
我生平第一次覺得天都要塌下來。
他們,怎麼會離開我呢?
父母的一生都圈禁在揮舞著鋤頭的莊稼田里,迎風招展的麥浪喂養了我。
我曾想過以學識作為自己的糧食,可是父親告訴我,正經結婚才是我傳宗接代的責任,生得越多越好。
我就打趣他,您還想要多少孫子呢?
他憨厚地摸摸鼻子,嘬了口旱煙,望著遠處。
多少,都是少哦。
而現在,我只能悲慟地痛哭流涕。
「瑛瑛,我沒有家了。」
「你還有我們。」她走過來抱緊我。
「你……們?」
她低頭,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
「嗯。我們。」
巨大悲痛中,我找尋到了自己人生的寶藏。
我的寶藏,是瑛瑛。
乖巧的瑛瑛啊。我就知道父親沒有騙我,他只是沒有告訴我,這是愛。
得與失,總是平衡的。
恍惚間,我感覺原來的崔瑛瑛又回到了我身邊。
「你再看這一張,」她親昵地靠著我,「那時候我自己都是個半大孩子。一晃萊萊都這麼大了。」
「你還說呢,萊萊出生的時候你氣得都不想看她,還皺著眉頭說『怎麼我生出來的小孩那麼丑啊』。」
我被她帶著陷入了回憶。
下一頁,是我和她的婚紗照,我卻對這張照片毫無印象。
這張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
照片里,我穿著西服,妻子穿著潔白的婚紗站在我身側,帶著僵硬但不自然的笑容,靦腆又害羞,而我神情冷漠又呆滯,像是在拍照時走了神。
「我們拍婚紗照的時候,怎麼這樣……」
「阿故,記憶是會騙人的,你知道嗎?」
她定定地看著我,像是要把我看穿。
我忽然覺得毛骨悚然,回頭看相冊的照片。
她想告訴我什麼?
對了,父母離世的那天……
是她一大早拉著我要去買家具,而且因為她那段時間很乖巧,所以父母也沒有說她什麼,只是囑咐我說要看好媳婦。
那場火的起因是天氣干燥,放在我家院子老樹旁邊的干草自燃燒了老樹,老樹歪倒砸斷了房梁,老兩口一個都沒跑出來。
可是父母在農村生活那麼多年,怎麼會把干草放在老樹旁邊?
火勢蔓延,他們又為什麼沒跑出來?
夜晚妻子身上那股奇怪的氣味,好像就是燒焦的味道,她咀嚼的肉時,發出的也是焦脆的聲音。
無數細節在我腦海盤旋,凝結成一個可怕的猜想。
她殺了我的父母。
……
她這麼做,是因為恨我嗎?恨我對她不好?
我想到短信上的內容,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些。
那股難言的怒火卻把我的心撕扯得粉碎。
我要讓她償命!
但一想到包子鋪老板的死狀,我只能忍住。
我要冷靜,我還有萊萊,萊萊是無辜的。
我只能裝作什麼也沒有看到。
崔瑛瑛盯著我,試圖從我眼里翻找一絲異樣的情緒,見我無動于衷,只好作罷。
「好了,你去叫萊萊出來吃宵夜吧。」
我慶幸自己又逃過一劫。
我進屋時,萊萊正擺弄著她的畫冊。
「萊萊,你的鉛筆呢?」
女兒打開文具盒,把幾支鉛筆遞過來。
我想到守則二中說:不要拿萊萊的鉛筆盒。
沒有任何不對勁的事情發生。
我不碰她的鉛筆盒,但她可以把鉛筆盒中的東西遞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