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個白色的影子,從我眼前一掠而過。
“誰?”
我大叫了一聲,飛快地向前奔去,那個影子似乎又向樓下退去。黑暗的樓道里我實在看不清楚,只能循著對方的腳步聲,跟著跑下了旋轉樓梯。
來不及開燈了,憑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我在底樓大廳里,漸漸看清了那個細長的身影。我幾乎就要追到那個影子了,卻一閃躲到了大廳旁邊的房間里,我繼續追進去,終于伸手抓住了對方。
我感到自己抓住了一個年輕女子的手臂。
“放開我!”
是小倩的聲音?我一下子愣住了,但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臉,只有緊緊地抓住她的手。
打開墻上的電燈開關,我終于看見了小倩的眼睛,她的眼神是那樣驚恐和可憐,就像一只被獵人捕獲的小母鹿。
看著她的眼睛,我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繼續抓緊著她。而她也漸漸平靜了下來,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仿佛是在和我對峙。
終于,我在她耳邊說話了:“小倩,你怎麼會來這里?”
“我也想這麼問你呢。”她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剛才,我還以為是一個幽靈在追我呢,原來是你啊。”
“幽靈?你說這房子里真的有幽靈嗎?”我抬起頭看著這個大房間,墻上鑲嵌著一個大壁爐,正是當年歐陽家拍全家福照片的地方。
“不知道,但愿沒有吧。”
我拉著她的手,走出了這個房間:“我們上樓去吧。”
小倩穿著一身白色的裙子,當她穿過大廳的時候,就好像一個白色的影子在翩翩起舞。
踏上旋轉樓梯,我領著她來到了我的房間里,她驚訝地說:“你搬到這里住了?”
“是的,留給我的時間只有十天,我必須在這棟房子被拆掉前,查出荒村的秘密。”
“不惜任何代價?”
“對,不惜任何代價。”我斬釘截鐵地重復了她的話。然后,我看了看時間,現在是凌晨四點鐘,“小倩,那你呢?為什麼在半夜里出現在這里?”
她避開我的目光說:“我做了一個噩夢。”
“噩夢?”深更半夜說出這個詞,讓我心里有些后怕,“你夢見了誰?”
“我夢見了你。”
小倩怔怔地看著我的眼睛,讓我嚇得后退了一步,哆嗦著說:“你是說,我出現在了你的噩夢里?”
“沒錯。”
我心里暗暗自嘲地說:那我不成了怪獸了嗎?
她微微點頭,繼續說下去:“我夢見你半夜里夢游了……一個人走到了馬路上……在黑夜里走啊走啊……一直走到這條廢墟般的安息路上……你悄無聲息地走進荒村公寓……面對著一面鏡子……”
突然,她的話戛然而止了,我驚出了一身冷汗,催促著問道:“后來怎麼了?”
“后來——我就醒了。”她不停地喘息著,胸口一起一伏,背靠著墻說,“我實在放心不下,再也睡不下去了,于是就跑了過來。”
“你膽子也太大了,一個年輕女孩子,半夜里走到這種地方,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你家里人一定擔心死了。”
小倩撇了撇嘴,冷冷地回答:“我沒有家人。”
我搖著頭笑了笑說:“難道你真是聊齋里的聶小倩?”
“是又怎麼樣?”
“別說氣話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沒有家。”小倩的語氣終于柔和了下來,聲音里帶著幾分哀傷,幽幽地念著:“我沒有家……我沒有家……”
她的表情越來越困,漸漸地閉上了眼睛說:“我好累啊。
”
可我這房間里連椅子都沒有,我只能扶著她坐到折疊床上。她的身體一下子變得軟軟的,我想她一定是困極了,畢竟深更半夜不睡覺,誰也吃不消。
我把小倩平放到了折疊床上,還給她蓋上了一條毯子,她看起來很快就睡著了,表情又恢復了安逸,幾縷發絲沾在額頭,就像童話里的睡美人。
晚安——我關掉了電燈,輕輕地退出房間,幫她把門關好。然后,我走下旋轉樓梯,從后門走出了荒村公寓。
盡管我自己也困得不得了,但一陣冷冷的夜風吹來,讓人的睡意全消了。我在周圍的拆遷工地上轉了一圈,一直走到安息路上。從這里回頭望著荒村公寓,這棟被黑暗籠罩著的孤獨的老房子——如同特蘭西瓦尼亞荒原上的德庫拉古堡。
現在是凌晨四點二十分,這個故事的第十八天。
第十八日
在天亮前的兩個小時中,我在安息路附近的幾條街上轉了轉。我來到小時候住過的老房子——不,現在只能算是遺址了,我踏上這片瓦礫和廢墟,試圖在殘破的磚塊中尋找著什麼,是童年時的玩具,還是被遺忘的舊照片?或者僅僅是記憶。
清晨六點,陽光斜射到了我的身上,我又回到了安息路13號,穿過滿目瘡痍的廢墟,走進了晨曦中的荒村公寓。
我想小倩一定還在熟睡吧,躡手躡腳地走到樓上,輕輕推開了房門。然而,房間里卻空空如也,毯子已經疊好放在床上了。我愣了幾秒鐘,然后飛快地跑出房間,在樓梯口大聲地叫著小倩,但沒有她的回音,看來她已經離開荒村公寓了。
趴在窗戶上,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這個房間里,似乎還停留著她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