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也沒理他,問院長:「薛子晨的家長通知了嗎?」
院長連忙起身,殷勤地回答道:「通知了,我們第一時間就通知了。他媽媽正要坐最早的飛機往這邊趕。」
老薛很小的時候,他父親就去世了。
他母親為了把他拉扯大,一直都沒有再嫁。
老薛曾和我說過,母親和吳安琪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警察把腦子偏向在一旁記錄的同事,兩個人互相看著點了點頭,同時站起了身。
警察詢問得差不多后,副校長把他們送出門,回過身趕緊又把門關上了。
他眼里冒火,用手指著院長:「老趙,你怎麼回事?怎麼我還不了解情況,警察就到了?」
院長連連擺手:「副校,這真不怪我。我是第一時間通知您的。我和警察是腳前腳后到的老王辦公室,他們不是我找的呀。」
說完,院長朝王教授使眼色,那意思仿佛在說:「你倒是幫我說句話呀!」
王教授此時就像戰敗的斗雞,一點精氣神都沒有了。
他陷在辦公桌后面的椅子里,扶了扶眼鏡,有氣無力地說:
「副校,薛子晨跳樓的時候正好被一個學生看見了,是他報的警。」
副校長嘆了口氣,「算了,我不是在追究報警的事,這事也瞞不住。」
還沒等王教授和院長回答,副校長突然轉變了語氣:
「我是想問,他為什麼跳樓?是不是你平時把他逼得太緊了?」
副校長好話術,一句話就把責任全都推給了王教授。
「副校,我平時對這孩子,確實有點嚴厲。」
「可能前兩天我批評了他,話說得有點重了,但誰想到他就跳樓了。
」
見副校長沒搭話,王教授又從嘴里擠出一句: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今年是我晉升正教授的關鍵時期,我也不想他……」
「住嘴吧你!」副校長氣得猛拍桌子。
副校長還要繼續往下說,可他意識到我和吳安琪還在一旁,話鋒一轉:
「這件事不要和外人聲張。就算是別人問,也不要談!老趙,你跟我回我的辦公室。」
副校長和院長一前一后走出了王教授的辦公室,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回頭囑咐:
「有什麼新情況,趕緊向我匯報!」
隨著「砰」的一聲,副校長結結實實地關嚴了門。
辦公室就剩下王教授、吳安琪和我三個人,房間又變得大了起來。
吳安琪還是在一吸一頓地抽泣,王教授則不斷摩擦著頭頂僅剩的那幾根頭發。
而我,才剛剛從過去半個小時的「瘋狂」中緩過神來。
一時間,不知道是去是留。
我就靜靜地坐在王教授對面的椅子上,整整十分鐘。
坐在那,回想起和老薛的過往,不覺得鼻頭一酸。
「李一,你回去吧。有什麼問題,我再找你。」
王教授突然對我說了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像逐客令。
我站起身,看了看角落的吳安琪,她并沒有走的意思。
于是,我獨自離開了那間辦公室。
03
已經連續悶熱半個多月了,空氣稠乎乎的,好像凝住了一樣。
老薛跳樓的消息早就在學校傳開了。
我加快腳步往寢室趕,胡亂拿鑰匙捅開了門。
沖進房間,把自己扔在床上,就像今天剛睡醒時的那樣。
我多想一切如初,可那又怎麼可能?
我翻過身,讓自己面對著老薛的床位。
看著他床上的玩偶熊有點出了神,就好像老薛還躺在那。
那玩偶熊,是吳安琪送給他的紀念日禮物。
自打他們兩個官宣之后,實驗室里人人夸贊郎才女貌。
我還記得老薛早上臨走時,臉上洋溢著藏不住的喜悅。
那是他即將求婚的幸福感。
可誰曾想,幾個小時后,我們竟陰陽兩隔。
老薛,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我躺在床上,渾身乏力。
但大腦卻異常興奮,疲憊卻不想睡去。
「老薛究竟為什麼會跳樓?」
我實在想不通。
這一年,王教授一直拉著老薛做和校外企業合作的項目。
這些項目耗時費力,對老薛校內的讀博學術進展毫無幫助。
而且,項目做成的好處,全都進了王教授的個人腰包。
就在三個月前,老薛剛剛幫他完成了凈水吸附材料的合成測試。
廠家很滿意,給了王教授十二萬酬勞。
而王教授呢,轉手給了老薛五百塊,并讓他繼續努力。
「才給五百?你可是沒日沒夜地給他干了小半年啊!」
我替老薛抱不平,但老薛卻反過來勸我:
「哎呀,我能有什麼辦法呢?人家是教授,我只是個博士生。」
「再說,我自己也積累了經驗了嘛!」
看我還是氣不過,老薛大手一揮:
「走!這五百塊,咱撮火鍋去~」
我只能對著他苦笑:
「你這個人呀,就是太老實,對別人太好了!」
老薛確實是個大好人。
我對他的評價,就是兩個字:「仁義」。
他樂觀,隨和,總是一副陽光的派頭。
這幾年,不管實驗室誰有困難,老薛第一個沖上去幫忙。
去年,袁浩的爺爺和姥姥接連去世。
等袁浩第二次去找王教授請假的時候,王教授直接瞪著眼罵了一句:
「你們家人都死絕了?」
袁浩又氣又恨,但王教授以耽擱實驗進程為由,就是不批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