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滿害怕自己的家園被奪走,才把樹生許給張文這個村委書記家的大兒子。
但樹生堅決不答應,我也從中作梗,所以這事一直懸著。
誰知道尼桑薩滿為達目的會對樹生做些什麼?
「張武,別亂說!我們兩家的交情,跟鹿嶺沒關系。」我爸生氣了。
我也知道自己有些口不擇言了,我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是薩滿控制了樹生。
這種情況下報警也毫無理由,只能等樹生醒來問個究竟。
可薩滿卻開始趕人:「張書記,樹生睡一覺就好,你們回去商量商量怎麼辦喜事吧。」
「那好,等樹生醒了,你告訴她,我老張家一定不會讓她受委屈。」
我爸撂下這句承諾,叫著我和張文回家。
我不想走,卻被尼桑薩滿威脅:「那我只能報警了,鹿嶺可不是誰都能來的地方。」
「兒子,還要念大學呢,驚動警察對你和樹生都不好,有什麼事等她醒了再說。」
4.
我爸一語驚醒夢中人,我不能毀了學業,樹生也不能。
身為地質工程師和薩滿的女兒,樹生從小就生活在極端文化矛盾中,極度渴望逃離這座山。
可尼桑薩滿早就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的衣缽都傳給她,不肯讓她讀書。
趙宏圖不惜跟薩滿反目把她送回北京上學,卻又被薩滿以死相逼給接了回來。
后來經過我爸的勸說,薩滿才勉強同意把樹生送到鎮上的小學讀書。
我本來不愛讀書,我爸對我也沒抱什麼期望,可樹生非要拉著我一起上學。
她說:「弟弟,你一定要好好念,將來跟我一起逃出去。」
我答應了,可惜第一次高考她去了北京,而我發揮失利。
第二年我終于考到了北京,趙宏圖卻失蹤了。
她回到鹿嶺,就再也沒離開。
我本打算開學帶她一起回北京的,絕不能驚動警察。
尼桑薩滿行事乖張,我不得不暫時離開鹿嶺。
我爸怕我再跟張文動手,讓張文開著我開來的重卡先走了。
我坐上他的破皮卡,不想說話。
經過那棵被奉為山神的古樹時,我爸艱難說道:「樹生……把你哥帶到了樹下的神廟。」
我不想聽,他卻還沒說完。
「有人說,尼桑薩滿為了延續后代,曾經也把村里的男人帶到這里,才有了木生。」
我心頭一顫,脊背發涼。
我聽過這個傳說。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十八歲的尼桑薩滿有了身孕。
村里的女人們紛紛陷入猜疑,反而對自己的男人起了疑心。
她們同仇敵愾,一哄而上,拆了薩滿的家。
要把她趕出鹿嶺。
村里的知青趙宏圖才站出來,說木生是他的孩子。
女人們哪是那麼好糊弄的,她們逼著趙宏圖跟薩滿領結婚證,否則就讓她滾。
薩滿選擇跟趙宏圖領證,卻從不承認趙宏圖是她兒子的父親。
她給孩子起名「木生」「樹生」,堅稱他們是神的孩子,是鹿嶺的守護者,不得離開。
難道樹生是被父親失蹤的事嚇到,也把自己獻給了山神?
她找我哥「借種」,是為了復刻一個「小樹生」?
「裝神弄鬼,蠱惑人心。」我咬牙切齒說道。
「兒子,別亂說話,小心神明怪罪!」我爸一驚,車子突然熄火兒。
車窗外,一張慘白大臉正靜靜地凝視我們。
那就是傳說中的山神,被削掉半邊樹皮、刻了人臉的千年古樹。
5.
回到家已經是凌晨。
電視上紅男綠女齊唱《難忘今宵》。
我爸讓我媽熱了年夜飯,他親手給我倒了杯燒刀子。
「兒子,喝了這杯酒,好好睡一覺,你醒了,樹生也就醒了。」
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重重地把酒杯放回桌上。
「昨晚你們到底對樹生做了什麼?」
「該說的都說了,監控視頻你也看了,要還是不信你爸和你哥,你就報警。」
我爸不再理我,自斟自飲起來。
「樹生要是有事,我不會放過你們任何一個。」
我還要警告我哥不要再接近樹生,可舌頭卻漸漸變硬,腦袋開始放空。
燒刀子上頭了。
酒精催化了一場場荒誕離奇的夢。
酒醒時尼桑薩滿竟然在我家跳大神。
她的舞姿古怪而神秘,鼓點雜亂而密集,讓我心煩意亂,頭疼欲裂。
我實在受不了,一把推掉炕邊堆放的雜物,「別敲了!」
「兒子,你可算好了,我還當你過不去這個十五了……」
我媽撲過來,抱著我大呼小叫。
十五?我看看墻上的日歷,今日元宵節。
「兒子,你那晚看見啥了?怎麼把魂兒都丟山上了?」
「丟什麼魂兒,別迷信。」
「還嘴硬,你半個月不認人,除了吃就是睡,要麼就發瘋,要不是你姑姑半夜趕來給你招魂兒,你就回不來了!」
「故弄玄虛。」我掙扎起身,才發現被我打翻的是我兒時的百寶盒,撒了一地的玻璃珠子嘎拉哈。
我媽趕忙去撿,「你姑姑說得用你小時候最喜歡的物件兒才能把你叫回來,我就把這盒子端出來了,你小時候……」
「別動!」我媽正絮絮叨叨,卻被尼桑薩滿喝止。
我和我媽都被嚇壞,愣愣地看著她。
尼桑薩滿一把奪下我媽手里的小銅鈴:「這東西哪兒來的?」
「兒子,這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