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迷茫地看我。
我冷哼一聲:「管得著嗎?」
尼桑薩滿猛地一鞭子抽我身上:「我問你哪來的?」
她語氣凌厲,隔著厚厚的樺木面具,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卻知道她在發抖。
這個銅鈴不大,但非常精巧,里外都刻著奇怪的符號,我在尼桑薩滿的法器上見到過類似的。
我猜這一定是跟薩滿教有關的東西。
「你放樹生回去讀書,我就告訴你。」我見她很在意這個銅鈴,想跟她做個交易。
她卻帶著銅鈴狂風一樣卷了出去。
邊走邊打電話:「你在哪?我要見你,馬上!」
6.
我剛要去追,我媽拉住我:「兒子,算了,樹生答應嫁給你哥了,鹿嶺的東西早晚都是咱家的。」
樹生答應了?
她怎麼能嫁給我哥呢?
我急了,抓過手機給樹生打電話。
她不接。
我又打給我哥。
我哥說他在買戒指,今晚正式求婚。
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想去找樹生,問問她那晚到底怎麼回事。
可家里的車被我哥開走了,村里的車被我爸開走了。
會計說我爸剛接了個電話,開著村里的重卡火急火燎地走了。
我又給我爸打電話,關機了。
「你爸這幾天正給你哥借彩禮,錢都在這里,你等等他,我下班了。」
會計指指我爸的抽屜,戴上棉帽子走了。
傍晚時分,我爸的破皮卡回來了,直接開到宿舍門口。
是我哥。
當上治保主任后,他就搬到了村委會的廂房。
可他卻沒下車,只是副駕駛下來個女人。
鎮上 KTV 的陪酒女,蘇明麗。
「張文,把車給我。」我伸手去拉車門。
他卻突然急速倒車,倒出村委會大門一溜煙兒跑了。
我把明麗堵在他宿舍門口:「我哥干什麼去了?」
明麗翻著白眼兒說他去鹿嶺求婚了。
「他都求婚了,你還跟他鬼混?我爸彩禮都給他借來了!」
明麗嗤笑一聲:「小屁孩兒,你懂什麼?他就是生了孩子當了爹,心也在我這!」
「想得美!他要是跟樹生結了婚,還能理你?你趕緊走,要是讓我爸發現你們的破事兒,非打斷他的腿。」
「哼!」明麗擺弄著手上沒摘吊牌的鉆戒冷笑,「要不是那小神婆家里有礦,你以為你哥能多看她一眼?」
7.
「什麼意思?我哥娶樹生是為了她家的金礦?」我一把薅住明麗的裘皮毛領。
明麗撇撇嘴:「你們不就是想讓他跟那個小神婆登記結婚,再找個理由把她休了,拿回鹿嶺的承包權嗎?」
我的三觀再次被顛覆,一時失語。
原來想利用這樁婚姻的,不只是薩滿,還有我哥和村里人?
難怪我哥見過樹生那麼猙獰的樣子還是要娶她,原來大家都各懷鬼胎,心照不宣罷了。
「這麼說,我爸也是這個意思?」我看著明麗,喃喃自語。
「傻子,你爸不是村里人啊?」
明麗掰了根冰溜子,扯開我領口扔進去。
我凍得渾身一激靈,腦子終于清醒。
全村都知道,只瞞著我一個人。
不行,我得去找尼桑薩滿,告訴她真相,讓她不要上當,不要把樹生往火坑里推。
我鎖了辦公室大門,往鹿嶺走去。
雪越下越大,積雪沒過了我的小腿,走一步,灌一鞋。
我想起樹生從小到大的遭遇,突然想哭。
我們還小的時候,鹿嶺就出過事。
當時的老村長唆使十幾名礦工挾持趙宏圖,逼著他簽下轉讓書。
幸虧我爸得到消息,提前跑到學校把我和樹生接走,在我姥姥家藏了半個月。
又冒著被全村人報復的風險報了警,才把趙宏圖和薩滿解救出來。
可趙宏圖早已被打得遍體鱗傷,命懸一線。
他一個大男人尚且如此,薩滿和樹生又拿什麼來對抗全村人的掠奪?
除了裝神弄鬼,也只有攀附村里最有權勢的人。
既然別無出路,倒不如讓樹生嫁我,看我爸和我哥還能怎麼樣。
我跋涉近一個小時,終于走到礦業公司的大門。
這里本該有保安值守,但趙宏圖失蹤后,保安就放飛了。
這大雪夜早不知跑哪兒喝酒去了,山門大開。
我走過閑置的礦業大樓,看見頂樓的董事長辦公室亮著燈。
趙宏圖回來了?
8.
我一念閃過,趕忙掏出手機打給樹生。
她還是不接。
我又打給我哥,長話短說:「你告訴樹生,她爸辦公室亮燈呢,讓她看看是不是她爸回來了。」
我哥沒出聲。
「我就在礦業大樓呢,你不說我自己上去說……」
我話沒說完,他掛了。
肯定是害怕了。
趙宏圖回歸,他霸占鹿嶺的計劃失敗了。
不肯告訴樹生,只怕又憋著什麼壞主意。
我放棄了去礦業大樓一探究竟的念頭,直奔別墅。
雪勢越來越大,狂風怒吼,我深一腳淺一腳,步履維艱。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地動山搖。
像爆炸,又有點發悶。
是雪崩!
我嚇得魂兒都沒了,連滾帶爬,終于來到神樹下。
神樹上那張大臉在雪夜顯得格外恐怖。
但樹下的神廟是唯一的保命地。
我扒開廟門前的積雪,一貓腰鉆進去。
神廟被積雪覆蓋,撐起一方容身之地。
我躲在角落,忽然想起兒時跟樹生走過這里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