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里,她就是向日葵;而我,只是一只獨腿僵尸。
無論僵尸再怎麼渴望陽光,也無法靠近向日葵。
一旦靠近,就會無法自控地啃噬她,直到把她吃干抹凈。
5.
殺手終于刷完了廁所。
我看不到他的樣子,只隱隱聽到腳步聲有些沉重。
他稍稍歇了一會兒,可能是渴了,想要到廚房找水喝,可不知怎麼,廚房里又傳來一陣陣干嘔聲。
緊接著,刺鼻的廚房重油污清潔劑的味道飄來。
殺手開始清理廚房了。
他也太不專業了,我還沒死透呢,他就忙著清理現場了?
這時,桌上的手機屏幕一亮,《Zen Garden》的音樂緩緩響起,這是我為向娜設定的專屬鈴聲。
被我連番拒絕之后,她已經好幾年沒有給我打過電話了。
為什麼……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我暗暗提起一口氣,手擦著桌面,慢慢挪動著,一點一點地觸到屏幕,輕輕滑了一下,電話通了。
「別å»du 不æ£èµ„产動æ£èµ你……」滋滋啦啦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出來。
「……」
「æ–å穆……能æ£èµ„ä嗎?」向娜的聲音終于清晰了些,「救命!」
大概是聽到了手機鈴聲,殺手突然大步返回,掛斷了電話,怒不可遏地把我踢到地上,又是一陣拳打腳踢,直到我趴在電腦桌下,躺在亂七八糟的線路上,一動不動。
不對,這個殺手不對勁。
選殺手的時候,如果需要虐殺之類的服務,相當于給殺手增加了工作量,是需要加錢的……
果然,這個世界最可怕的,是不專業還偏偏還很敬業的人……
殺手大口喘著氣,試圖將我從桌下拽出來,但剛才胡亂毆打時,我的下巴卡在了網線和主電源線之間,滿頭碎爛的血肉,浸入老損的線路。
他拽了拽,感受到阻力,彎腰一看,從喉嚨深處發出異常煩躁的低吼,又猛踢我一腳。
我身體無力地向前一縱,額頭磕在插排上。
一股電流灌頂而入。
電光石火之間,我潦草的一生飛速在腦海中閃過。
我出生了,爸媽滿臉自豪,奶奶涕淚橫流地親著我的屁股,爸爸擠兌大伯沒兒子,大伯卻總夸我天資聰穎不用努力也能成大器。
我一直渾渾噩噩地混日子,直到遇到了向娜,天地才一片晴明。
……
而現在,多年未聯系的娜娜,在向我求救!
她到底怎麼了?!
我的視線逐漸清晰。
我看到兇手穿著紅色連體雨衣,戴著膠皮手套,口罩和防護面罩遮住了他全部的臉。
他吃力地把我從桌下拽出來,大口喘著氣,探了探我的鼻息,從口罩里擠出幾個字:「終于死了。」
是的,終于死了。
我看到自己歪歪扭扭地躺在一片血泊里,鼻子、眼睛、嘴巴糊成一片,慘不忍睹。
哎?
為什麼我正用第三視角看著我的尸體?
靈魂出竅了?
那我現在是鬼了嗎?
我低頭,只見自己站在草坪上,手里抱著一個紅色的盒子。
我身上的白衣服破破爛爛,衣服和袖子上縫著類似皮帶扣的東西,乍一看像是裝飾品,但穿在身上倒更像是古早精神病院的束縛帶。
突然,我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驅動著,邁著內八字,嘴角上揚,走向草坪的盡頭!
哎?!我、我有腿了!我可以走路了!
盒子里響起熟悉的電子樂,是那首讓人心態爆炸《砰!鼬鼠嚇跑了》……
我,穿越到了植物大戰僵尸游戲里,成了一只玩偶匣僵尸!
我仰頭,看到戴夫揮舞著手里的平底鍋,急得跳腳:「歪比巴卜!」
原來在玩家視角之外,他一直站在屋頂上眼巴巴地觀戰。
我剛要沖他打招呼,可一張嘴,卻不自控地發出「呃啊」一聲尖叫。
糟了!
我可能要炸了!
砰!
6.
都說枉死之人,若放不下心中的執念,冤魂會附在生前最愛之物上,比如玩具、字畫、衣物、配飾……
而我生前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游戲中度過,大概是因為這樣,死后才會附身于一組二進制代碼,變成一只隨時會爆炸的玩偶匣子僵尸。
玩偶匣僵尸是僵尸陣營里的破陣高手,真正的瘋子。
他們搖著手里的匣子,發出《砰!鼬鼠嚇跑了》的單調電子樂。當樂聲停止,他們故作驚訝地「呃啊」一聲,炸掉周圍的一切,包括自己。
他們從來不在意什麼腦子,只想把世界炸得干干凈凈。
幸好,每次爆炸之后,系統都會重復刷新。
再次蘇醒時,我已經抱著匣子候在草坪邊上了。
周圍的僵尸們低吼著,等待著玩家開啟游戲,殊不知,「玩家」已經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再也不能點擊按鈕,放他們進入后院了。
草坪盡頭,是我虛擬中的房子。
身為玩家,我從未見過自己「家」真正的樣子。
于是我踮起腳尖,遠遠望去——此時游戲早已彈出失敗界面,但是,在玩家看不到的地方,戰斗還沒有結束。
瘋狂戴夫,那個滿臉絡腮胡、瞪著一雙大小眼的引導 NPC,正怒吼著,抱著機槍豌豆射手,突突突突掃射著門口的僵尸。
「若啊若若比啦啊喔歪比!」
以前我曾經研究過戴夫語,把發音一個字一個字地抄下來,然后到商店里假裝和他對話,沒想到竟然在這種時候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