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星空文學 都市怪談 蛻皮 第9章

《蛻皮》第9章

不久,雞果然也開始失蹤。

今天這家丟一只,明天那戶丟一只,各家人只能看緊自己的雞棚。

再之后,丟失的動物開始變成羊羔和貓狗。

恐怖的流言開始在屯里流傳。

有些人從學校接回了自己的孩子,鎖在家里不讓出去,我也不好阻攔,因為羊羔和貓狗的體型,確實已經很接近小孩了。

這樣下去不行,老趙說。

不管是個啥玩意兒,得想辦法把它抓住,弄個陷阱之類的東西吧。

我說,別弄太致命的,老趙聞言轉過頭,用無比怪異的視線看向我。

沒過兩天,陷阱還真的抓到東西了,我們趕到羊圈時,就看見得福蜷在網里面,肚子鼓脹鼓脹的,正在胡亂掙扎。

他向我嘰里咕嚕地說著些什麼,可那聲音聽著完全不像人話,和他媽曾經的那些嚅喃十分近似。見我沒有反應,得福向后稍微退了退,在網里以一個詭異的姿勢蹲伏起身,用力張大嘴。

他的嘴張得如此之大,遠遠超過了人類可能的極限,將面部的其他器官都擠到角落。口腔里面,上顎與下顎、牙床與舌頭都已經徹底錯位分開,整個嘴部如同鮮花般怒放,血肉花瓣緩緩蠕動。

他鼓脹的肚子向上推動著,將肚子里的東西慢慢推送到脖子處,把喉嚨頂出碗口大的包。接著,從蠕動的花蕾深處,翻出一個血肉模糊,尚在顫動的貓頭。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那只半死的貓一點一點地吐了出來。

——蛇在遇到危險時,會將肚子里的獵物吐出來,以期能減輕身體負擔,得以逃跑。

我想起許久前在書上看到的這句話。

得福被關了起來。

他被栓牛的繩子綁著腿,關進曾經用來教書的空教室,教室的窗戶緊閉,蒙著黑簾,只能聽見他在里面發出一聲接一聲的嘶嚎與尖嘯。

這要怎麼辦?

老趙六神無主地看著我,請醫生還是喊警察?

我的眼皮猛一跳,說不行,這不是醫生能看的病,也不是警察能管的事。

那要咋辦呢?

我說,請個道士吧,茅山的道士,靈得很。

老趙聞言,用驚疑的視線看向我。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我一個教書的知識分子,竟然會想到這種迷信的法子。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察覺,我是害怕警察過來。

我怕李得福那張早已發不出人聲的嘴,會將他媽的死和農藥的事給抖出來。

道士請來了,黃袍玄巾、桃劍卦鏡,看上去頗為仙風道骨。他揭開黑簾看了眼,又讓我們帶他去看了看得福吐出來的死貓。瞇起眼、捻著胡子,喃喃自語了幾句后,睜開眼道:此物自東南巽位而來,乃一得道蛇怪,巽位有風無火,逃到艮位來,又借了山勢,因此得以逃過災劫。此物兇險難測,若不盡早祓除,只怕會懾了這人魂魄,再奪其舍。

他擺起法壇,在教室周圍貼滿符箓,開始焚香作法。

法事一直做到深夜,一道炸雷響徹天空,暴雨傾盆而下,澆滅了燈火和香燭。血色雷光在郁積的云層中不斷地翻滾、綻放,在夜空抹出一道接一道的詭異猩紅紋理。道士提起桃木劍,踢開教室門,走了進去。

我和老趙在狂風暴雨中瑟瑟發抖地等了幾分鐘,聽見門里面的黑暗中,傳來道士的大喝、慘叫和得福的尖嘯、嘶嚎。

我不顧老趙的拉扯,跑進教室。

道士頭破血流,倒在地上。有一個人形生物赤身裸體,蹲伏在黑暗與光的交界處,正痛苦地扭動掙扎。

它的身體上纏著一層乳白色的、仿佛麻皮袋的半透明薄膜,我愣在原地發了好幾秒的呆,才意識到它的掙扎和扭動是想從那層薄膜中掙出來。

我強忍著恐懼,小心翼翼走到那個生物面前,慢慢蹲下身。

「得福?李得福?」

一道炸雷將黑夜映成白晝,也把屋子深處的黑暗短暫地驅散,我看到屋中擠滿了一種奇特的生物。

它們有碩大而扁平的頭,金黃色眼睛分列在頭顱兩側,細長而光滑的身軀上披覆著灰綠色鱗片。

我坐倒在地,身旁的得福猛地跳起,將我撲倒在地。

他也有著碩大而扁平的頭,金黃色的眼睛,瞳孔豎成一道罅隙,光滑的身軀上——即使隔著薄膜——也能看到剛剛新生出來的綠色鱗片。它極限地張開上下顎,但因為頭部也被薄膜給覆蓋著,無法用下方的尖牙與毒信傷到我。

就在這時,從它大張的喉嚨深處,沖出一張早已腐朽的人臉。

人臉撞在薄膜上,一邊尖嘯,一邊扯著薄膜向我掙扎逼近。

那張臉的模樣,曾無數次地出現在我最深沉的噩夢中。

「得福媽啊啊啊啊!!」

我放聲尖叫。

「不是我——不是我啊——!!」

我尖叫著暈了過去。

昏昏沉沉地醒來時,發現自己完好無損地躺在地上。

李得福就跪在一旁,腳邊是剛剛褪下來的蒼白色薄膜。

他依舊赤身裸體,但在我模糊的視野中,是一副人類模樣。

他恭恭敬敬地向著教室深處的黑暗連磕了三個頭。

「孩兒不肖、孩兒不肖。」

「孩兒想活……孩兒想活啊!」

他保持著以頭磕地的姿勢,就那樣,斷斷續續地痛哭了起來。

我看向教室深處,黑暗正慢慢褪去——天亮了,東南方向的陽光灑進了教室。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置身醫院。

老趙來探望我,我連忙詢問得福和道士的消息,老趙說那兩人都沒大礙,一個只是皮外傷,一個是精神因為喪母而受到打擊,才做出了那些詭異行徑,服用幾次藥物以后,已經漸趨穩定了。

我不敢置信地說精神打擊?

我對于醫生將這一切都歸咎于精神問題感到既安心又有些擔憂。

安心的是農藥的事應該不會抖出來了。

擔憂的是——得福嘔出死貓的詭異情景我們可是都有目共睹,那能用精神問題來解釋?

「噢,醫生說了,那只是某種異物吞食癖,是異食癖的一種。雖然極其罕見,但也不是沒有其他病例,得福和他媽,估計就是得的這種怪病吧。」

「異食癖……」我哭笑不得地搖頭,「那他褪下來的那層……那層皮呢?」

老趙一臉疑惑地問什麼皮?

我說那層蛇皮啊。

「我沖進教室時,只看見你們仨倒地上,可沒看見什麼皮。」

「沒看見皮?」

我瞬間愣住。

「姜老師,你好歹是個教書人,怎麼也被屯里傳的那些迷信流言給迷住魂了?我看你怕是也看到了些什麼幻覺吧?」

我啞口無言。

難道那一切,確實都只是我在恐懼與自責之下產生的幻覺?

我不得而知。

得福的身體經過醫院調理,迅速地好轉,等到出院的時候,他的腰已經完全不佝僂了,臉上亦恢復血色。

他一家接一家地送柴禾與魚,為自己怪異行為造成的影響道歉賠不是。屯里人本來還有些閑言碎語,也都被他的誠懇態度給堵住了。

某天我在路上和他碰到,他立即露出笑容,大聲和我打招呼,我猶豫了半秒,也笑著回應。

申請建新校區的貸款沒批下來,我只得帶著學生又搬回老學校。得福依然在小賣部里賣零食,對誰都是一副樂呵呵的笑臉。

第二年開春,我看見張寡婦提著個包,又住進了土胚房。

我說得福,這回真該修房子了。

他摸著頭笑了笑,說再等等,按規矩,要給我媽守完三年呢。

「你沒夢見你媽了?」

我試探道。

「那哪能呢?天天夢見,她老人家保佑著我呢。」

得福一邊給我拿煙一邊說。

說完,他抬起頭,用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深深凝視我。

「我現在是連同她的命一起在活著呢,姜老師——我的命現在是兩人份的了。」

我聞言,呆怔良久,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好、好,得福,說得好!好好過日子吧,日子還長得很呢。」

「長得很、長得很。」

他憨厚地笑了笑,把煙遞給我。

我遞過去十塊錢,他把錢收進柜里。

我等了好幾秒,他都沒有給我找零。

「……得福?」

我忍不住催了句。

「正好啊,不用找了,姜老師。」

他低著頭,一邊數錢一邊說。

「啊?」

他慢慢抬頭,用隱隱透出金色的瞳瞥向我,瞳孔在眨動間短暫地豎成兩道細隙。

「——你不是還欠 5 塊錢煙錢嗎?」

猜你喜歡

分享

分享導語
複製鏈接

溫馨提示

加入尊享VIP小説,享受全站無廣告閲讀,海量獨家小説免費看
進入VIP站點
端午節福利通知
取消月卡,升级为VIP季卡15美金,年卡50美金,原付费粉丝,月卡升级为季卡,年卡升级为永久卡。 另外,给大家找了一些福利权益,神秘入口正在搭建,敬请期待!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