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在起,我們會全程緊跟著他,一直到他死亡,到他肉身被火化,一魂前往城隍廟。
吃過早飯后,胡教授坐在客廳,他的兒子跟兒媳在跟他告別。
家里就只有他們三個,胡教授還有兩個孫子,在外地工作,據說他病重的事,并沒有告知他那兩個孫子。
人畢竟是要走了,就這幾個小時。
哪怕胡教授的兒子兒媳,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即將面對親人辭世,誰又能真的當作平常。
胡志文紅著眼睛,一直抓著胡教授的手。
胡教授笑了起來,安慰著也已經半百的老兒子,說道:“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我走了之后,你好好處理我的遺產,家里的一切事情就交給你了。”
“暫時先別通知那兩個大孫子,等我的后事處理完之后,下葬了,你再通知他倆,不然耽誤年輕人工作,一直沉浸在悲傷里,沒有意義,時間是很寶貴的東西。”
胡志文點著頭,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其實人要死了,也沒什麼可說的。
人死如燈滅,再多的話,也會隨著辭世長眠于地下。
我們看了看時間,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胡教授,要不先出發……去學校吧。”
說完,張戎先把他背了起來,一路背到車上。
他的身體不容樂觀,連下地走路都有些費勁。
胡志文夫婦一路追了出來,臨走時,師公安慰了夫婦幾句。
畢竟胡教授人還在,這個時候說節哀順變也不合適。
“反正人都有這一天,就像你爸說的,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你們在家里休息片刻,然后直接去殯儀館等吧。”
說完,我們也上了車,護送胡教授去學校。
這幾輛車都是租的,我和師公陪著胡教授在一輛車上,項乙峰當司機。
而張戎他們的車,則全程緊跟著我們這輛車。
雖然唐天明不可能在大街上動手,但凡事都得謹慎點。
車子一路平安無事地開進了學校。
下車后,我們把輪椅推了出來。
學校里面很多校領導都來了,連校長都親自來了。
一群人圍著胡教授,都在勸胡教授別上這堂課。
胡教授這個身體,走路都費勁,一堂課講下來,費神又費力,全都怕他在學校出事。
“你們啊,就別勸我了。”
胡教授笑著對所有人說道:“我就這點心愿,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再不講那得等到下輩子講,我都講一輩子了,你們就圓我這個心愿吧。”
“放心,我要真有點什麼事,我兒子肯定不訛你們,他要敢訛你們,我做鬼都不放過他。”
眾人哭笑不得,見胡教授如此堅持,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麼。
胡教授囑咐他們,全程都由我們幾個來陪伴他,其他人不用跟著。
我們推著胡教授,一路把他推到了大禮堂,推到了講臺上。
我也是上過大學的人,我深知大禮堂很難坐滿驕躁貪玩的學生。
如果不是因為十分喜歡和崇拜,他們更樂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今天這個大禮堂里,卻是座無虛席,甚至連沒座位的地方,都站著學生,以及學校里的老師。
他們好像都知道這是胡教授最后一堂課了。
而我們道觀的人,也全都在大禮堂里面,分散開來,警戒著四周。
我站在靠講臺的位置,等這堂課結束后,我得上去推胡教授離開。
胡教授的教學質量十分之高,連臺下的教職工們都聽得十分認真,這些教職工里面,也有不少人都曾是他的學生。
連我都差點聽入迷,要不是得警戒四周的話。
但這里是不大可能出事的。
這一次唐家是要保住胡教授活著,而我們是在等胡教授死亡。
他們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搶人。
一個小時很快就要到了。
胡教授并沒有講滿一個小時,他留了十分,給自己的熱愛和職業生涯做告別。
“我今天,占用大家十分鐘的時間,來給諸君道個別。”
臺上,胡教授費力地講道:“這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堂課,因為我早已病入膏肓,不久將長辭于世,相信很多人已經收到了這個消息。”
此話一出,全場頓時嘩然。
因為還有很多人都不知道胡教授快死了。
“我很舍不得這個講臺,但沒辦法,因為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是我們每個人在人生中都要經歷的事情。”
胡教授笑道:“其實我除了舍不得,對于我的職業生涯,乃至一生也沒什麼可遺憾的,我看到在座的諸君,就不由得想起那句話,沒有人永遠十八歲,但永遠有人十八歲,而諸君正好十八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
“所以要珍惜時光啊,希望你們到了我這個年紀的時候,也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
“我的喪事將會一切從簡,我死之后,不希望有任何人來吊唁我,因為那沒有意義,你們來吊唁我,我也看不到,我也聽不到。”
“因此我在這里,先跟大家道個別。”
說完,胡教授換了口氣,環視了整個大禮堂一圈。
我看到他眼里,充滿了舍不得。
“希望大家,能做一個擁有獨立思考,有尊嚴,有人格的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