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三十六歲,省卻了談戀愛的過程,我們沒有領證,在那一年舉辦了一場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婚禮。”
“我和她度過了最快樂的五年,也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壓力。”
“在我四十一歲的時候,她的父母找到了她,辱罵、毆打,鬧到學校,鬧到我所在的醫院。”
“生活一下就變了,人言可畏,我可以承受,但她放棄了。”
“那天坐著末班車回家的時候,我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但都沒有人接聽。”
“打開門回到家,桌上放著做好的飯菜,還有她給我寫的一封長信。”
“最后我在浴室里找到了她,她的身體泡在水里,已經沒有了呼吸。”
男人臉色白的嚇人,他咳嗽的越來越厲害,陳歌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謝謝。”男人并沒有戴上口罩,他眼中的疲憊無法遮掩:“其實這輛車上的乘客都有自己的故事,白天大家忙碌著,隱藏著內心,到了夜里,這些無助的、痛苦的、絕望的人就會乘坐這輛車去終點站。”
從男人的話語中他似乎不知道其他乘客是鬼,又或者他早已知曉,只不過他把鬼也當做了人。
“你還知道其他的事情?”
“太多了,就比如旁邊那個啞巴,我之前也遇到過他。”男人語氣中帶著一絲同情:“他智力有缺陷,不會說話,在一家超市當搬運工,經常被人欺負了,還傻笑著念別人的好。”
“那他為什麼會上這輛車?一個心思單純的人,應該不會被臟東西惦記。”陳歌心里有些疑惑。
“他是去終點站找他女兒的。”男人有點不忍心再說下去:“因為某些原因,有人找校外的混混欺負這個他女兒,煙燙傷了手心,頭發被揪掉,監控里還拍到了更過分的事情。
她女兒一直沒說,最后受不了,結束了生命。”
“校園霸凌?”陳歌目光陰沉下來,這些事情是確實發生的,他也曾見過:“報警了嗎?警方是怎麼處理的?”
旁邊座位那個男的智力有缺陷,身體不協調,平時走路都會跌倒,他這樣的人維權很困難。
“報警?”男人裂了裂嘴:“這位先天性智力存在缺陷,沒辦法說話,平時走路都走不穩的父親,將那幾個混混以及罪魁禍首全部弄暈關到了東郊一棟廢棄大樓里,然后澆上汽油,一把火全部燒了他們。”
“他身體不好,智力還存在缺陷,那他一個人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
“警察也想不明白,所以這案子至今還沒抓到兇手。”
燒傷科醫生和陳歌同時回頭看向那個男人,他顯得有些局促,朝著兩人傻笑了一下。
“以暴制暴,后續遺留的問題會更多,本就因為受到傷害而殘缺的心,很難承受報復殺人后的種種壓力,他可能會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陳歌無法去評價那位父親的所作所為,換位思考,如果他是那位父親,他也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我倒覺得這很公平。不說他了,我在這車上還見過比他情況更嚴重的。”燒傷科醫生隨口說道:“有次下暴雨,我上車后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他打扮的很精神,看起來也和其他乘客不太一樣,但是誰又能知道這人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都做過什麼事?”
“那年輕人是個婚禮主持,入行幾年,主持了上百場婚禮,終于到了他結婚的時候,他西裝革履迎娶新娘,但是在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
“新娘沒有搶救過來,他的命雖然保住了,但是卻毀了容。”
“婚慶公司將他辭退,后來他改行做了殯葬設計師,有人找到他時,他就幫人設計葬禮,沒人的時候他就看守墓地。”
“這些也都挺正常的,但隨后在交談中,他無意間透漏出一個信息。”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給那些尸體拉陰緣、配冥婚,然后自己去主持。”
男人說的有點嚇人:“他上車是為了去尋找他的妻子,然后他還準備到時候再補辦一場特殊的婚禮。”
先后聽了燒傷科醫生,智力缺陷父親和殯葬設計師的故事,陳歌發現這104路末班車跟自己之前想的不太一樣,這輛車似乎成了九江活人進入城市陰影當中的通道,形形色色的人乘坐著它去尋找最后一絲念想。
陳歌不知道該怎麼跟那位燒傷科醫生說,所有人都把這班車當成了最后的希望,但是他們注定不會成功,因為這班車的終點站是由最深的絕望和痛苦構成。
陳歌甚至懷疑,東郊幕后黑手之所以會弄這樣一班車出來,就是為了收集絕望和種種負面情緒。
“怪談協會當初不斷制作怪談就是為了絕望和負面情緒,門內的鬼需要這些東西,另外,也只有絕望痛苦、被負面情緒支配的人才能成為鬼怪的容器。”
末班車上有人有鬼,他們懷揣著最后一絲希望來到終點站,然而迎接他們的恐怕會是另一個無止境的絕望世界。
“我不能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看來只能把這輛車給開走了,或許我可以弄一條直通鬼屋的新線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