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委培班同學她一個都不敢找。除了同學,還有誰會愿意參與到這個案子里來?必然得是切身相關的人,比如郭父郭母。然而自己取信他們的機會有多大?他們認定自己是精神病了吧。
那麼,就只剩下一個人。
文紅軍。
項偉說,關于文秀娟,文紅軍顯然知道更多秘事。作為父親,他對小女兒到底還留有多少骨肉親情,他愿不愿意為了尋找真兇,再去揭開陳年舊疤?
柳絮毫無把握。
她只有全力以赴去嘗試。
2
“別人都講這是個奇跡。但這個奇跡,靠我一個人出不來呀。”文紅軍給包惜娣喂完今天的第二餐流質,照例陪她說會兒話。
“你如果不想活著,不想醒過來,恐怕早就去了吧。”
文紅軍相信包惜娣能聽見自己說話。既然妻子的腦神經活躍度比一般植物人高,就應該對這個世界保有感知,不是嗎。
這些年,文紅軍和老婆說的話一天比一天多。兩個女兒都已經不在,他不想讓包惜娣覺得太孤單。太孤單了,也許就不愿意再支撐下去。
門鈴響了。
文家不常有客人,是推銷員嗎?文紅軍把臥室的門帶上,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張望了一下,然后把門打開。
門外站著一個穿著皮夾克的年輕人,背稍稍佝僂著,仿佛隨時隨地保持著一種謙卑的態度。他戴了副眼鏡,眉彎眼細,笑起來笑紋很深,看來是個一直笑著的人。這時,他正笑著向文紅軍欠了欠身,鞠了小半個躬。
“您找哪位呀?”文紅軍問。
“文叔叔是吧,我找您。”年輕人直起腰,“今天來得冒昧了,我叫馬德,您女兒的同學。
“我女兒?”
“我和您女兒文秀娟是醫學院委培班的同學。找您聊點事情,我方便進去嗎?”
文紅軍沒有讓開路。
“什麼事?”他語氣生硬地說。這位父親對自己的二女兒并沒有多少感情,反倒是女兒的大學同學忽然找過來,他直覺會是個麻煩。
“您這還真是……”馬德失笑起來。
他這樣一笑,通常對面的人會因為覺得失禮而不好意思。但文紅軍并不在此列。
“我要上班去了,現在也沒有時間。你要不是很急的話,再約其他時候吧。”
“您是要出車去對吧,不好意思耽誤您做生意了,您看我來也來了,算起來我也是您朋友啊。”
文紅軍毫不掩飾地沉下了臉。
“我們沒見過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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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沒見過,不過,我們是網友呢。我們通過不少博客私信。”
文紅軍一愣,臉色和緩起來。
“你是?”
“天涯行者。”
“哎呀哎呀,”文紅軍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原來是你,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里呀。來來,請進請進。”
這些年里文紅軍很少露出現在這樣的笑容。
他的生活全系在里屋的包惜娣身上,也只有與此相關的事情,才能真正牽動他的喜怒哀樂。他怎麼都想不到,自己二女兒的大學同學,竟然就是那個在網上鼓勵他分享故事,幫他做了整個募捐計劃的人。
原本文紅軍只是在博客上分享植物人的知識和病例,分享自己照顧植物人的經驗,以此與其他植物人家屬交流。直到有一天,一個網名“天涯行者”的人先是捐了一千元給他,而后又鼓勵他把自己的故事完整地分享出來,并以第三者的角度寫了文章,傳播到各個論壇上去。
成千上萬的人由此了解到文紅軍的故事——一個失去了兩個女兒的父親,一個守候了二十五年的丈夫,一份被命運反復折磨卻仍打不倒的堅持。這篇文章叫《如果命運錯了,我們能做些什麼》,文章最后,天涯行者發起了捐款倡議,并且自己又給文紅軍捐了一千元。然后,就開始有點點滴滴的捐款,慢慢涓流匯聚成河,到了現在,在天涯行者持續頂帖轉發之下,熱度進一步發酵,捐款金額已經突破了二十萬元。
可以說,天涯行者就是文紅軍的恩人。文紅軍也曾想過,這個天涯行者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助他,到底是為了什麼。他開了幾十年的出租車,成天見的都是過客,人世間匆匆來去,這人情是冷是暖,甚至來不及品嘗,突然之間,被一束陽光定定地照個正著,熾熱得都不習慣了。
現在,天涯行者站到了面前,文紅軍這才知道,原本以為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其實與自己有著這樣一重淵源。
文紅軍請馬德在客廳坐下,泡上茶,當然再不提要去出車的事。他又說了些感謝的話,聊了幾句植物人治療——那是他們在網上會交流的話題,然后等著馬德說出來意。
“說實話,我會注意到您的事,其實是因為文秀娟。”
文紅軍點點頭,如果不是因為文秀娟,那也太過巧合了。
“今天來,是有一個不情之請。”馬德之前說話時,低眉垂目,視線略略向下,很是恭敬得體。此時,他抬起眼睛,正視著文紅軍。原本溫和的眼神,忽然多出些別的東西。
“請說。”
“有一個叫柳絮的女人,可能會在近期來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