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遺傳了父親的外貌與學習天賦,進步飛快。
而弟弟則更像是我的反面,酷愛各種各樣的小說,每天除了必要的交流,便陰沉著一張臉,瞇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幾年下來,家中的積蓄全部花光,能借到錢的親友全部都借了一遍。
無數人勸說父親,何必呢,現實一點不好嗎,考慮考慮兩個孩子呀……
「不行,」每當面對鄉親們的勸說,父親總會倔強地搖搖花白的頭,「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沒有母親,我們這個家是不完整的。
皇天不負有心人,離開村子整整九年后,我們終于找到了當年拐賣我母親的兇手。
6
講到這里,我忽然停了下來,問我的妻子:「你覺得這個故事怎麼樣?精彩嗎?」
妻子從靜默中回過神,半是驚訝半是疑惑地問道:「這個故事是真實存在的嗎?我以前怎麼從來沒有聽你講過這些?
「這當然只是一個故事呀,你不要多想,我從小便是孤兒,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父母。」
面對妻子的疑問,我笑著安慰道:「還是說說這個故事怎麼樣吧,別探究那些不重要的。
「故事本身平平無奇,主要是講了三個人跨越數千里追捕兇手的故事。
「不過你開頭為什麼說付出了自己的家人呢?是父親親手將人販子送到監獄的嗎?」
林月有些疑惑。
「當然不是。」
我搖了搖頭。
父親,在尋找母親的第八年,就患病去世了。
7
常年的舟車勞頓加上營養不良使父親心力交瘁,四十歲的那一年,父親突然口吐了一大攤鮮血,像是風中的落葉一般,對著我們伸出手,搖晃了幾下,最終倒在了地上。
「爸!」
我跪倒在父親的身前,握住了他的手,想將我的體溫傳遞給他。
當時的我,一廂情愿地以為只要我抓得夠緊,父親就能留在我的身邊。
我好害怕,我們已經沒了母親,不能再沒有了父親。
「不要哭。」
父親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將我的淚水擦干。
這個時候,我才猛然發現,記憶中高大威猛,如同山岳一般雄偉的父親也老了,而且以一種遠超常人的速度老去。
時間在他的身上,似乎加快了步伐。
「照顧好……你弟弟,一定要找到你媽,找到兇手……」
父親用盡最后的力氣,口中吐出這幾句話。
「爸,我知道了。
「照顧好弟弟,找到媽媽,懲罰兇手。」
我將這句話重復了一遍,似乎要將它烙印在我的心中一般。
將父親的遺體帶回家鄉火化之后,我們兄弟二人再一次踏上了尋找母親的征程。
那一年,我 17 歲,弟弟 15 歲。
兩個孩子,在茫茫人海中找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走投無路之際,當年父親用人緣換來的情報網起了作用。
一個在鄭州工地上班的鄉親對我們說,在一個工地上看到了一個手上有一道「X」疤痕的男人,可能和當年拐走母親的人有關。
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我和弟弟沒有猶豫,坐上了去鄭州的大巴。
8
就在我準備繼續往下講的時候,病床上的岳父瞪大了雙眼,口中嗚嗚呀呀地發出古怪的音節,幾滴清亮的淚水順著他的面龐滑落了下來。
「爸爸,你怎麼了?」
林月見到林福濤這麼激動的樣子,急忙抽出了桌前的衛生紙,將林福濤臉上的淚水擦干凈。
可是林福濤根本沒有在意林月,枯木一般的手指指著我,嘴角不斷地抽搐,像哀求一般。
我看懂了那眼神,是祈求,祈求我不要再講下去了。
「還繼續往下講嗎?你還想不想聽?」
我輕笑一聲,看著林月,低聲詢問道。
這時候,林月好像完全被這個故事吸引了一樣,倔強地說道:「繼續往下講,我要聽兩兄弟是怎麼找到兇手的!」
我笑了一聲,往下講。
9
下了大巴車之后,我們直奔老鄉口中的工地而去,并沒有發現我們要找的人。
這個時候,我們已經身無分文,寸步難行,只能先在一個工地上找了小工的活干。
每天工地下班后,當工地上的老師傅們去維多利亞酒店逍遙快活之時,我和弟弟總是默默地在鄭州附近轉悠,希望能獲取更多的線索。
「哥,找到那個人之后,你打算怎麼處理他?」
一天夜晚,入睡之時,弟弟忽然小聲問我這個問題。
「這還用說嗎?抓起來,交給警察處理。」
我冷哼了一聲。
我知道,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的。
「你想怎麼處理?」
說完之后,我發現弟弟沒有說話,主動開口問道。
「我前幾天看新聞,一個法官才判一個人販子兩年。」
弟弟在黑暗中沉默了一會兒,咬牙切齒地說。
「兩年……」
兩年,真的能撫平我們這些年的仇恨嗎?
兩年之后,當年那個將我媽媽拐走的罪人身上的罪孽,是不是就一筆勾銷了?
一時間,我的內心似乎有些動搖。
之前我們總是想一定要抓到他,一定要抓到他……
可是抓到了之后,又該如何呢?
父親會回來嗎?原本的家還能回來嗎?
「你想怎麼辦?」
「我要讓他生不如死!」
弟弟說這句話的時候,隱藏在黑暗中,眼神陰鷙,像是一只躲藏在黑暗中的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