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他的眉心突然一陣漲疼,他閉著眼揉了許久。
剛緩過來,就聽見鄰座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店家,你這面湯味兒淡了。”
李長安順著聲看過去,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端著面碗挪到煮面的大鍋前。
“行,客人等著,我這就提下味兒。”
說罷,那面攤老板雙手扶住腦袋,就這麼一轉,腦袋居然被他自個兒擰了下來,然后手摸索著找著面鍋,便把自己的腦袋扔進了沸騰的面湯。
李長安好險沒嚇得叫出聲來。
他定睛一看,才發覺面鍋下的火焰居然不是紅色而是綠色,里面燃燒的不是木材,而是一根根人骨。
如此驚悚的場面,李長安卻沒在周遭食客們身上發現丁點驚訝的樣子。
他心里咯噔一下,望向了街面。
“您的花。”
素羅裙的小姑娘笑吟吟地從籃子取出一個死人手,遞給一對面目蒼白的男女。
“糖葫蘆,拿好了。”
老漢取下一根竹簽,上面插著的不是糖球,而是一顆顆紅通通的眼珠子。
他蹲下身,把這串眼珠子遞給一個扎著沖天辮的小孩兒。
這小孩兒接過眼珠串,便張大了嘴巴,那嘴巴越張越大,嘴角似乎快裂到了耳根,連他自己的一顆眼珠都被擠了出來,他卻滿不在乎地接住眼珠,和著眼珠串一同塞進了嘴里。
“咔嚓。”
汁水四濺。
李長安打了個冷顫,不敢再看。
回過頭,眼前的面又哪里是面。
那黑色的面條分明是一團泡在水里的頭發,上面的蔥花卻是些亂刀剁過的蛆。
這哪里是夜市,分明是鬼市!
……………………………………
李長安使勁擰了把大腿,借由疼痛平復了些許心中的驚懼。
他仔細打量著周遭的環境,到了面攤的位置,沿街的白燈籠逐漸稀少,路上的行人,或者說行鬼也是三三兩兩。
應該快到鬼市的盡頭。
李長安又悄悄瞥了眼面鍋的方向,老頭捧著面碗呆呆的站在原地,無頭的老板正拿著長柄勺子往鍋里攪拌,熬制著自個兒腦袋煮的人頭湯。
湯的香氣又竄進鼻子,李長安不禁有些反胃。
他輕輕放下筷子,悄悄離開了面攤。
也不看路邊一張張死人臉,埋頭往前快步疾走。
“客人,你的面錢還沒給了。”
突然,面攤老板的聲音幽幽地在身后響起。
一瞬間,街面上頓時安靜了下來,原本各做各的鬼物,都停下了原本做的事,齊刷刷地看向了李長安,慢慢圍了過來。
前路被阻斷了。
李長安冷汗刷的一下全冒了出來,他慢慢轉過頭去。
面館老板正站在他的身后,單手將頭顱夾在腰間,頭顱滿是水漬,冒著騰騰的熱氣。
“客人。”那頭顱張口說話,“你不會是沒錢吧!”
李長安使勁吞了口唾沫,接二連三的驚嚇之后,他心里的恐懼反倒是消退了不少。
“那也不打緊。”
頭顱笑吟吟地說著,一邊說一邊將腦袋摁回了脖子,拿抹布擦拭著臉上的湯水,興許是煮得太熟,抹布擦過的地方,全都皮開肉綻,露出森森白骨。
“客人可以用其他的東西抵賬嘛。”
“抵賬?”
李長安輕聲念叨,此情此景,這個詞仿佛有莫名的寒意。
“對呀!”面攤老板幽幽說道,“心、肝、脾、肺、腎,哪里都可以抵嘛?”
語罷,群鬼迫近。
第3章 老道
店家話音方落,隱隱圍住李長安的群鬼便一點一點靠近。
它們或露出猙獰的死相,或露出貪婪陰毒的神色。
串眼珠的老鬼盯上了他的眼睛,賣花的女鬼瞧上了他的雙手。貪婪的視線落滿了身體的每一處。
這些鬼竟然想要將他大卸八塊。
群鬼環繞,李長安心里恐懼升到了極致,一股怒氣反倒涌上了心頭。
他怒目瞪視,常言鬼怕惡人,群鬼居然也被驚得微微一滯。
他指著這些鬼物,就要開口先喝罵一陣。
“你……”
忽然。
鬼縫里鉆出個白燈籠。
“勞煩,讓一下。”
緊接著,一個用斗篷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人,便跟著燈籠鉆了出來。
“他的面錢我替他給了。”
說完,這人從斗篷里掏出一把紙錢,塞進了面館老板懷里,隨即便抓住了李長安的手腕,低聲喝道:“跟我來。”
說著,將手里的白燈籠往前面一引。
燈籠前方的群鬼便齊齊散開一條道路。
這斗篷男人便帶著李長安一路快步飛奔,李長安只覺得兩邊景色變幻,街邊懸掛的白色的燈籠逐漸稀少,路邊的鬼也不見蹤影。
終于,兩人停下腳步,那手里提溜著的白燈籠閃爍幾下,便升起了溫暖的橘紅色燈光,彷如又回到了人間。
李長安回頭看去,身后不見那條喧囂的鬼市。
眼前所見,不過是幾所破敗的茅屋瓦舍,夾著一條又短又窄的土路。中間飄蕩著幾點碧綠磷火。
身后有嘻索聲響,穿著斗篷的人將身上斗篷解開,里面卻是一個須發斑白的老道士。
李長安正要開口道謝,這老道士卻突然沖著他破口大罵。
“你小子嫌命長是也不是?鬼市是隨隨便便能夠闖的麼?今天要不是老道我……”說著,老道拿燈籠的木柄往李長安身上胡亂戳了幾下,“心肝脾臟全得讓那死鬼拿去做臊子,骨頭也得拿去當柴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