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趕緊往后躲了幾步,想了一陣,不倫不類做了個抱拳禮。
“多謝道長救命之恩。”
“多謝?”老道哼哼幾聲,似乎余怒未消,“老道不喜歡這些虛頭巴腦的,你要真有心……”
說吧,上下打量了李長安幾眼。李長安先前吃完飯剛洗過澡,身上只穿著白色的褲衩和背心。
老道搖搖頭,接著道:“看你這窮樣,罷了吧!”
說完不再言語,竟然自顧自離開了,留下李長安茫茫然站在原地。
他環顧四周。
月色清朗的夜里,樹影如鬼影招搖。
“你怎麼還不走?”
卻是老道折轉回來。
“留下來喂鬼麼?”
走?往哪兒走?李長安苦笑起來,“無處可去?”
老道聞言瞪視李長安良久。
“罷了,救人救到底。”說著,招手示意,“跟老道來吧!”
……………………………………
“這里繁榮的時候原本是處市集,后來遭了災,災情未過就鬧起了匪,鬧了匪就引來了兵,三輪下來,活人就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些鬼物還在這里流連。”
說著,老道把李長安領進路邊一件破敗瓦舍。
點燃油燈,借著燈光,李長安發現這件瓦舍的狀況比他初來時那間瓦舍好得多,雖然同樣破敗,墻面隱見裂縫,窗柩脫落,頭上的瓦頂也有些破洞,但好歹勉強能遮風避雨。
李長安的目光掃到墻角,卻驀然瞪大了雙眼。
那里,一大一小兩具枯骨相抱而死。
“不用怕。”老道注意到李長安的神態,笑著說道,“這枯骨不咬人。”
說完,老道走到枯骨前,做了個稽首。
“主人家,這個小哥也要在貴舍叨嘮一宿,還請見諒。”
然而,老道不知道,李長安驚訝的不是枯骨,而是枯骨邊浮在半空中的兩個鬼魂,那是一個農婦牽著一個小孩,衣著襤褸,面色枯黃,老道稽首后,她們還規規矩矩還了一禮。
老道和李長安用稻草在屋內兩角各鋪了一個簡便床榻。
老道便盤腿坐在榻上,說道:
“老道道號玄機,俗家姓劉,單名一個景字,小子喚我一聲劉道人便是,小子又姓甚名誰?”
“姓李,名長安。”
“李長安麼?也好。”劉道人撫著斑白的長須,正色說道,“如今世道紛亂,既然同住一個屋檐下,老道就要丑話說在前頭。”
李長安聞言坐正。
“道長請說。”
“其一。”劉道人伸出一根手指,說道,“老道就一游方道人,身無長物。”
“其二。”他從包裹里取出一把連鞘長劍橫在膝頭,“這把劍隨老夫走南闖北多年,砍過的匪徒不比殺過的妖鬼更少,你若是……”
老道說道半截。
“鏘”一聲,長劍離鞘三寸。
劉道人語氣森然。
“你可曉得?”
李長安反倒有些好笑,道士這番作態,在他看來,反倒顯得謹慎過頭以至于有些膽小。
哪兒有拿著劍威脅一個手無寸鐵之人時,先強調自己沒啥油水的?
不過,對方好歹有救命之恩,李長安也不好顯露出來,只是點點頭。
“我不是不分好歹的人。”
…………………………
此后,一夜無話。
次日,墻縫透進來的陽光晃在李長安的眼睛上,把他喚醒。
昨夜一番折騰,讓他筋疲力盡,睡得很沉,但地面加稻草的“床”卻讓他睡得很不舒服,今天起來,身上到處都酸脹疼痛。
他環顧屋內。
老道和那兩具枯骨都沒了蹤影,而自己床頭則放著半個硬邦邦的饅頭。
屋外隱約傳來噗呲的聲響。
李長安推開門出去,瞧見老道拿著不知從哪兒尋來的農具,正哼次哼次挖著土坑,而在坑旁,枯骨被老道昨夜穿過的斗篷仔細裹住。
見狀,李長安趕緊放下饅頭,前去搭把手。
埋葬尸骨后,劉道人肅整衣冠,念起了超度經文:
“十方諸天尊,其數如沙塵,化形十方界,普濟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聲救世人……”
一段經文念完,母子的魂魄在半空浮現,她們此時衣著鮮亮,面色也變得豐盈,她們朝著兩人的方向拜謝,隨即便慢慢消退了身形。
李長安回過頭,卻發現老道遲疑不定地看著自己。
“小子,你能看到鬼?”
李長安沒打算隱瞞,直接點頭承認。
老道雙眼一下子迸射出光彩,他繞著李長安轉了幾圈,笑道:“李小哥從哪里來呀?”
從哪里來?我能告訴你我是穿越來的麼?
李長安不想編造什麼,只是擺擺手,苦笑不語。
“那又要到哪里去?”老道不死心,繼續問道。
到哪里去?或許只有它知道吧!李長安摸了摸褲兜,里面放著那本黃皮冊子。
李長安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只是反問道:
“道長,又要到哪里去?”
“我?”劉道士撣了撣身上泥塵,“去榆林。”
第4章 畫皮
榆林城外。
王申和妻子整理著旅店客房,如今,世道不太平,路上旅客漸少,平日這間旅店也只是勉力維持。
今兒,風雨正盛,怕也沒什麼客人住店。
此時,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郎推開門走了進來,正是王申的獨子,平日里只幫著招呼客人。
“阿爹。”少年郎呼喚著,從身后領進來一個少女。
這個少女看來正是二八年華,身著綠羅裙,頭戴白絲巾,相貌甚是可愛,她朝著王申夫妻盈盈一拜,說道:
“小女子本是往南十余里處望澤鄉人士,丈夫早夭,膝下無子,便被狠心的公婆趕了出來,父母已經亡故,所以來投奔姑姑,怎知姑姑也已經離世,如今不知何處所依,偏偏又下起大雨,還請店家發發善心,收留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