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什麼來了……”
李長安不明所以,旁邊坐著的兔子卻用紅眼睛瞪了他眼,示意他噤聲,指了指耳朵。
李長安有些懵,人生第一次被兔子教訓,但他還是安靜下來,如言側耳傾聽。山中寂靜,只聽到山風里隱約有玉碎一樣的清脆聲響,輕微而斷續。繼而,那聲音逐漸密集,好似漸漸充斥著這片山林。
忽然,李長安眼前,一條垂下的樹枝尖上,冒出個小骨朵,緊接著,仿佛冰裂玉碎一樣的聲音,綻放出一朵小花,花成四瓣,卻是半透明中帶著微微的藍色。
此時月色正好,月光映在半透明的花瓣上,渲染出一圈淡淡的光暈。
還沒等李長安看個通透,枝丫上已經綻開第二朵、第三朵……頃刻間,滿樹芳華。
李長安若有所思,抬起頭,山林已化作花海。
………………
半透明的花瓣在枝頭輕輕顫動,好似一樹樹搖動的月輝。
此時此刻,花樹下。
不論是人是妖,是草木還是禽獸,都沉醉在這良宵美景當中。
直到,衡先生拍拍手。
花海里便飛出一個個花精,和先前李長安遇到那個小花精沒什麼差別,就是身形大上了好幾圈,每一個手中都捧著一個巴掌大的木碗。她們云集在酒池上,又忽侑散開,木碗中已盛滿酒液。
她們將木碗分發給在座的每一個客“人”,無論身形大小,無論帶來酒水多寡,統統一碗一視同仁。身形小的,倚著碗如同挨著浴缸,身形大,只用指尖小心放著。
李長安看得有趣,忽的,一陣花香襲來,一個盛著清澈酒液的木碗已遞到眼前。
“咦?”
李長安接過來,有些小小的詫異。別的客人碗中只盛著八分滿,他這只碗中,卻滿得快要溢出來。
他抬眼看去,撲扇著茉莉花瓣翅膀的花精沖他眨了眨眼睛,爾后匯入花精群中,飛入花海不見。
“飲勝。”
衡先生高舉酒碗,李長安也應和著將碗小心舉起,隨場中客人一并飲下。
酒液入喉,仿佛有千百種滋味兒在胸腹間流轉,俄而匯成一處,散出濃郁的生機,所過之處,四肢百骸無不溫暖舒爽,就是周身多出發癢,他往瘙癢處搓了搓,搓下塊血痂來。
李長安挽起衣袖,蛇頭山惡戰留下的傷口已然痊愈。且酒中孕育的生機只去了小半,更多的融入了身體。
他有些驚異,這般神效,算作瓊汁玉液也不為過吧!
忽的,大青驢噘著嘴把腦袋往他懷里拱了進來,伸長舌頭向碗里舔過去。
這蠢驢!舔碗底都舔成習慣了。
李長安拍了拍驢腦袋,任它舔去碗底的殘余。
不料。
大青驢舔了幾口,忽的趔趄了幾步,身子一僵直直倒在地上。
李長安急急看去。
只見這蠢驢雖然倒在地上,但嘴里卻打著呼嚕,似乎只是醉倒了。李長安松了口氣,可隨即眼神一凝,這蠢驢嘴角的涎水里長出幾朵雪割草,耳朵里慢慢鉆出一束牽牛花,身體各處的皮毛下面,好似都有綠芽在蠢蠢欲動。
“這……”
李長安傻了眼,這蠢驢莫不是要成盆栽?
忽的,旁邊的衡先生伸手在蠢驢頭頂上一拍,花草綠芽便全都脫落下來,落在土中。
蠢驢搖搖晃晃站起來,支楞著耳朵似乎沒搞清楚狀況,反倒又哼呲呲將腦袋往酒碗里伸來,李長安趕緊一巴掌把它拍開。
盆栽沒當夠,又想作花肥麼?
蠢驢委屈叫上幾聲,沒一陣,便搖著尾巴吃草去了。
而這時,場中的妖怪們已經離開原位,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賞花飲酒。
李長安孤身一個無妖搭理,忽然腦中浮出一個念頭,自己沒有頭緒,找不著那蜘蛛妖怪,可現場這麼多妖精,能不能向它們打聽一番呢?
盡管自己也覺得有些異想天開,但左右無事可做,李長安便厚著臉皮找了幾個看著和善些的妖怪湊了上去。
“蜘蛛?”
這妖怪只有半人高,身體大半已經化作人形,只是背著兩片薄紗似的翅膀,應該是某種昆蟲得道。
“是不是那種八只腿,很多眼睛,靠陷阱捕獵的惡心家伙?”
昆蟲妖怪面露嫌惡,李長安卻心里一喜,貌似有戲啊。
“這種惡心家伙很多吧!山里山外還有凡人的地盤,到處都是!”
“呃……我是說成了妖的。”
“也不少啊!山里山外還有凡人的地盤,到處都是!”
李長安眨巴眨巴眼睛,有這麼多?
“我問的是大蜘蛛……”
李長安回想黃殼書上的蜘蛛圖,上面所畫的蜘蛛正在將一個活人裹成繭,而這個活人在它身前不必小雞仔大多少。于是,他左右看了看,最終指著盤坐的巨人。
“像他這麼大個的。”
“哦……”幾只妖怪一起仰起頭來,沖著一臉莫名其妙的巨人發出無意義的贊嘆。“這麼大個兒的蜘蛛啊!”
“你在哪兒看到的!”昆蟲妖怪急切問道,滿臉都透著震驚與害怕。
李長安頗有些無語:“我這不是問你們麼?”
“咦,我倒是有點印象……”旁邊一圓頭圓腦,散發著草木清香的妖怪拍著腦門說道,“……我前些日子,聽一只路過的黃雀說,岷州有一座山來了一個大蜘蛛,兇殘得很,把附近的小妖都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