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使是否遺漏了一人?”
說著,他抬起手,手上所指赫然是白蓮圣女所化的羊。
原來如此!
李長安恍然大悟。
敢情這書生打的是一石二鳥的主意。
道士差點就忘了,這書生一開始是要刺殺白蓮圣女的,只是一來兩人本領高強,二來都是俠義之輩,不好下手罷了。此番將眾人引到這鬼城,一是幫助燕行烈除掉白蓮教的人馬,二也是借著機會殺掉白蓮圣女。
那判官聞言竟真就轉過身,沖著那羊手指隔空一點。
羊身就開始變形膨脹。
“啪。”
羊皮破裂,冒出個曼妙可人兒。大片細膩的肌膚在臟亂的廢墟反襯下,是刺目的白。除了破裂的羊皮,她渾身卻再無其他遮掩。
燕行烈垂下眼瞼,非禮勿視;李長安眼中這裝束只是稍顯清涼,何況一開始這人就是他親手塞進羊皮的,眼下更是不以為意;書生倒是緊盯不放,只是眼中只有凝重,無有陰邪。
而判官已飄身而上,重新舉起了天平,一只手探向圣女胸前。
燕行烈捉住了劍柄,但書生卻似有似無攔在了中間,大胡子其人終究是江湖義氣重了些,嘴唇蠕動了一陣,到底沒說出阻止的話;而李長安本就是順路幫個忙,此刻也就在旁邊看個熱鬧了。
可是,判官的手指剛觸及神女,就好似觸電般縮了回去,然后便頭也不回地退回了車隊中。
大胡子松了口氣;李長安滿頭霧水;書生到是遺憾地道了聲:
“果然如此。”
……………………
次日清晨。
初升的太陽,自雨后清朗的晴空上,投下暖洋洋的光。
李長安還多少有些恍惚。
雨夜,背叛,廝殺,鬼城,刀光血影,城隍索命,府君審罪……這短短一夜間紛至沓來的光怪陸離,難免讓人頓生恍然若夢之感。
他出神地看著眼前的湖泊。
不同于昨夜在水下看見的清澈,竟夜的雨水帶來大量的泥沙與草木,水面上浪蕩著層層疊疊的浮沫與渣滓,濁浪翻滾間吐出一具又一具泡得發白的尸體。
“相公!”
耳邊忽的聽得一聲慘嚎。
已經變回人形的白蓮圣女踉蹌地沖向水中一具衣飾華貴的浮尸。
可半道上,就被大胡子毫不留情地逮了回來。
“你這妖女,往日不曉得害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今日又何必惺惺作態?!”
女人愣愣地盯著浮尸,又或者說那白蓮左使,許久,才一點點轉頭看向大胡子,又是許久,嬌俏的臉兒忽的笑了起來,又作出我見猶憐的哀婉模樣。
“燕世叔說話何必如此無情?”
燕行烈眉頭一蹙。
“哪個是你世叔?!亂攀什麼交情!”
“唉,原來世叔不記得了。”圣女眉眼流轉如鉤,“我是青兒啊,我的名字還是你給我取的……”
大胡子臉上的冷肅漸漸變成不可置信,龐大的身軀好似承受著劇烈的沖擊而微微顫抖。
“想起來了麼……”
白蓮圣女笑得暢快而又惡毒。
“對呀,我就是你最好的兄弟李魁奇的女兒,李青兒。”
“鏘。”
燕行烈雙目赤紅,拔劍出鞘。
第96章 往事與波折
燕行烈這一劍終究沒有斬下去。
靠著書生的計謀,一直緊隨在身后的陰云暫且消散,幾人也有余力,尋了個地方暫作休整。
然而,本該是舉杯歡慶的時間,卻因湖邊白蓮圣女的一席話,劃上了個不完美的句點。
打那兒后,燕行烈一直神色郁郁,這個行事果決的漢子,竟變得猶豫不決起來。
眼下,更是守著安置白蓮圣女的廂房,也不進去,只在門口來回踱步。時而握住劍柄咬牙切齒,時而搖頭嘆息。
“你要著急殺了她,盡管進去一劍了賬;若是不急……”
李長安抬起手上兩壇老酒,以及順手買來的一篋小菜。
“不妨先與我喝上一杯。”
……………………
兩人就在院中涼亭坐下。
大胡子不說,李長安也不會多嘴去問。
只沉默著推杯換盞了許久,直到杯盤狼藉,大胡子又放下酒杯,愣愣出神了一陣,這才終于開了口。
“道長可知道李魁奇這個賊子?”
道士點頭。
這個人他還真的略知一二。世道紛亂,長安的小朝廷無力號令地方,各地多有軍閥割據混戰,小則占山立寨,大則吞州并縣,這李魁奇便是北方勢力頗大的一位。
“想必道長也看出來了,燕某出身于行伍……”
李長安沒有答話,等著燕行烈繼續傾吐。
他斟了一杯酒,卻遲遲沒有下口,只神色愈來愈恍惚,目光的焦距越來越渙散,似沉浸在了往事當中難以自拔。
“……當年我在北疆效力,任平盧府折沖都尉,帶著家鄉子弟抵御突厥。當時,李魁奇、成梁與我俱在軍中,相互約為兄弟,并稱三虎……”
他提到這兩個名字,身體微不可查地顫抖了幾下。
“那年突厥犯邊,我引兵迎戰,留李魁奇鎮守平盧……雖然賊軍勢大,但靠著將士們戮力同心,戰局倒也漸漸轉危為安,眼瞧著勝利在望,豈料李魁奇那……那個賊子居然興兵作亂!大敵當前,后路阻絕,糧草不濟……退兵路上死傷枕藉,家鄉子弟幾欲一戰殆盡,可憐我那陷在平盧城中的妻兒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