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自無不可,他本來也對這云水散人頗為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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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并無什麼看頭。
老道士嘴中念著的東西又快又急,鬼曉得他究竟在念經,還是在罵娘,倒是偶爾跳出法壇,繞著丹爐走的九宮步頗為嫻熟。
所以麼,李長安很快將注意力散開,放在其他人身上,然而這麼一看,反而是瞧出了些道道。
院子里,除了王家的幾位主人,還圍著許多的仆役,除了幾位侍奉的婢女,其余都是些膀大腰圓的家丁,隱隱將老道士所在的中庭給圍了起來,特別是幾個出口,都被堵得嚴嚴實實。
“啪。”
身邊一聲輕響。
李長安側目看去,赫然見得地上倒著根鵝蛋粗的棍子以及一捆麻繩,旁邊立著個肥實的家丁,抖起臉上橫肉,沖著李長安“羞射”一笑,便將那棍子麻繩藏在了身后。
這是什麼陣仗?
王子服偷笑一聲,掩嘴悄聲說道:
“我二叔執意煉這金丹,花費頗具。人參、靈芝等藥材自是不必多所說,黃海的珍珠、東海的珊瑚,西域的玉石,北疆的鹿茸……諸多寶貨也被投進去,祭了爐火。粗粗估算下來,耗資怕是將近百萬!”
百萬麼?
老實說,不管在哪個世界,李長安一直是個不太注意錢財,也不曾富裕過的一個人,他對這個數字實在無甚實感。
還沒等咂吧出什麼味兒,庭中變故突生。
只聽得一聲爆響。
“噗。”
一股子黃煙自丹爐中噴出,那老道士立時怪叫道:
“壞事了!”
眾人的目光頓時齊刷刷投了過去,王子服的父親更是冷哼了一聲,扭頭對旁邊的家丁使了個眼色,而王子服的二叔王喬早就一蹦而起,沖入了場中急切問道:
“怎麼啦?!”
老道士緊促眉頭。
“丹氣泄了。”
場中眾人哪里曉得他說的是什麼。丹氣泄了,那又如何?王子服小聲詢問起李長安,道士只將雙手一攤,不好意思,這個業務我也不熟啊。
好在老道士也沒讓人久等,開口解釋道:
“這煉制金丹本就是奪天地之造化,丹成之時必遭天妒。貧道先前多番作法,就是為了蒙昧天聽。但說來慚愧,貧道學藝不精,方才丹氣外泄,已被天道知曉,必定派遣天魔壞爐中的丹藥。”
老道話剛說完,王喬已急匆匆接道:
“那該如何是好啊?!”
老道士卻是踱了幾步,吊足了人胃口,才擺手笑道:
“無妨。”
“貧道有一道友,最擅長對付這些個壞人道行的天魔,只要請他相助,此丹必保無虞!”
李長安臉色頗為古怪,心想接下來是不是:我那道友必須要我親自去請,方肯出山,你且在此等候……
可那王喬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那位道長在何處?快快請他過來!”
老道神秘一笑,把長須一捋。
“蓬萊。”
王喬臉上欣喜頓時一滯,李長安眉頭一挑,旁邊王景冷笑連連,就差下令抓人了。
蓬萊、方丈、瀛洲,海外三仙山誰人不知。別說此山尚在海波深處,就是這莒州城離海岸也得有個幾千里的路程,須臾之間如何往返?
老道士瞧見王喬臉上神色,大笑道:
“莫慌,莫慌。貧道自有貧道的法子。”
說罷,喚來一個家丁,又取過一幅畫軸,讓他將其抖開。
但見畫上用濃淡筆墨勾出一片汪洋,海上碧波浩渺里藏著一座仙山,山上云籠霧罩里又掩著樓閣,上角留白處寫著三個字:蓬萊圖。
末了,又轉頭對王喬說道:
“只是還有一事,須你知曉?”
王喬雖看得一頭霧水,但仍連忙應道:
“真人有何吩咐?”
“貧道盡量快去快回,但這一來一回的中間,難免會有小精魅前來叨擾。介時,就勞煩居士守護丹爐了。”
“我?”
王喬張大了嘴巴,指著自個兒的鼻子。
“不是你,又是何人?難不成是那個小和尚?”
說著,老道士將木劍、銅鏡、浮塵……一應物件統統塞進了王喬的懷里。
而后,又從庭院中一叢鳳尾竹上取下竹葉,折成指長的小船,然后往那畫中一投,竹葉船頃刻沒入畫中,成了一艘簡筆勾勒的帆船。
“切勿謹守爐火,貧道去去就回。”
他再次囑咐,而后甩動袍袖翻轉,青天白日之下,忽的就沒了身影。
“看這畫!”
與之同時,拿著畫軸的家丁驚叫起來,李長安凝目看去,見得那張蓬萊圖居然活了過來,大洋上波濤開始翻涌,閣樓中似有人影走動,而船上多了個人影,駕著長帆駛向了海波深處。
“高人!高人!”
見了這一幕,王喬幾乎歡欣得要跳起來。
“大哥你看,我就說玉卿真人不是騙子,是真正的有道全真!”
王景一時也有些狐疑,難不成那老道士真如自個兒二弟所言,是個在世神仙?
正在遲疑間,但見一股子黑煙忽然竄起,遮天蔽日壓在了庭院上空;又有狂風平地而起,飛沙走石吹得人睜不開眼睛;俄爾,響起一連串孩童尖利的嬉笑聲,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時而有人的茶水無故打翻,時而有人被扯下了腰帶,時而有人被掀開了裙擺……一時間,驚叫接連不斷,堂上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