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以目前的狀況看,這個計劃已然落空。
李長安打量場中形勢,還是如同先前所言,激烈有余,收效甚微。在活尸一邊,陰兵們形體聚散無常,一嘴咬下去也只是一抹黑煙;在陰兵這一邊,一來是失去冥府陰神的身份;二來是這些活尸也很有幾分蹊蹺……尋常走尸,大多都是魂去魄留,才能起尸撲人。
而這些活尸軀殼內卻是半點魂魄也無,尋常鬼物的手段根本奈何不得。
形勢焦灼更兼時間緊迫。
李長安下了決斷:
“燕兄。”
“道長但說無妨。”
“我等前來斬殺這尸佛,本想著既能除魔,也能從根本上掐滅活尸源頭,以求一石二鳥之效。縱使不成,還有另一部兵馬四散救人……”
燕行烈點頭,這策略是一同商議出來的。
“但如今尸佛逃竄潛藏,須臾之間,難覓蹤跡。倒是我想當然了。”李長安攬下過錯,不等對方反駁又接著說道,“眼下雖得判官寬宏,但一個時辰之內,救人與除魔恐怕難以兼顧……”
“我明白道長的意思……”燕行烈沉吟了一陣,“救人還是除魔?”
李長安舉目遠眺,看著這莽莽蒼林與沉沉夜色。
“救人。”
……………………
作下優先救人的決斷,燕行烈麾下陰兵也不再與活尸糾纏,轉而全力搜救活人。
好在其后也沒橫生什麼變故。
待到將最后一批幸存者護送下山,通過官府臨時拉起的防線,去往后頭的安置地。
李長安回首望去,只見著銜尾而來的活尸們緩緩退回山上。
他忍不住再次確定。
“退回去了?”
“退回去了。”
燕行烈點頭確認,又接著道:
“這一夜這麼來回好幾次了,這些活尸從未離過爺山,包括其他方向。”
“這倒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確實……”
燕行烈附和著,瞧了眼身后的防線。
那是龍驤衛一幫人拉拽起州府,連夜組建的。其中的主力,多是官軍的殘存兵馬以及附近拉來的青壯。這麼些人應付盜匪都夠嗆,更別說吃人的怪物。若非有龍驤衛高手督陣,更兼活尸從不下山,早就一哄而散了。
而也在這時。
“喔喔喔喔……”
不曉得哪里的雄雞報曉。
東方,一輪紅日躍出天際。
李長安恍然驚覺,原來不知不覺間已是黎明破曉。
那判官說是寬限一個時辰,終究卻是寬限了一整夜。
道士趕緊回首去看燕行烈,卻瞧得大胡子在曦光下,形體漸漸隱沒。
兩人不客套什麼廢話,只拱手笑別。
到了這時,身后的眾人才后知后覺地歡呼起來。
“太陽出來啦!”
“怪物退走啦!”
“咱們活下來啦!”
……
有人喜極而泣,有人嚎啕大哭,有人相擁大笑……還有個小和尚跪在泥地里,默默垂淚無言。
李長安滿身疲憊,并未多過留意。
“玄霄道友。”
叫住李長安的是龍虎山的道士之一。
“你那寶箓……”
他欲言又止,滿臉慚愧。
寶箓?李長安愣了愣,隨即有恍然。哦,他是說燕行烈的折子。
先前,因為要靠幾個龍虎山道士作法,所以折子一直在他們手上。如今看這人臉色……怪不得當時判官手里的折子看來這麼眼熟。
“我曉得……無妨。”
李長安擺了擺手。
“先離開這此處吧。”
他放心不下驢機靈和小女孩,總想著趕去瞧上一眼,才安得下心咧。
第115章 無奈
清晨。
屋檐上的茅草浸滿晨露,竟夜趕制的草棚尚帶著濕潤的青綠。
這是官府設下的安置地,位于爺山腳下的一處村落。
村子狹小,不過幾段柵欄圍起十來間泥草房,便加上些連夜趕制的草棚,也不夠用。
李長安踏入這村子,首先見到的,便是屋中、檐下乃至泥地上,擁擠蜷縮著的一個又一個殘存者。
然而,沒有喧鬧,反而有些死寂。
只夾雜著些斷斷續續的呻吟,以及時不時的低聲哭泣。
一整夜過去了,獲救的喜悅早已褪去,恐懼與悲痛已然沉淀于心底,只余下麻木與茫然在彼此臉上蔓延。
“只救下這麼點人?”
李長安有些黯然。
村子里看來雖然擁堵,但細算下來,卻也不過數百人,不及事變之前,山上人數的十分之一。
“已經不少了。”
回話的是先前來告罪的道士,他自言是正一道“中”字輩,道號“溪石”。
“重傷的呢?”
李長安又問。昨夜山中救人,許多人都是硬生生從活尸牙口下搶下來的,其中腸穿肚爛的也不是沒有。
“都在東邊的義莊里集中安置。”
說罷,溪石道人又解釋道:
“此間人雖承蒙道友相救,但那尸毒卻還殘留體內,一旦身死難免尸變。剛開始,鬧出了不少亂子。集中隔離起來,也沒辦法的辦法……”
正說話間,忽的傳來些喧鬧。
“不,不要!我不喝……”
只見得前方的屋子里,踉蹌蹌奔出一個男人,腳下一滑,栽倒在泥濘中。沒等他爬起來,便被跟出來的兩個兵丁鉗制住。
男人哀聲告饒:
“軍爺饒命!我家里還有老母與孩子……”
可沒說完,便被兵丁捏住下顎,強灌了一碗水下去。
“那是符水。”
溪石道人趕緊解釋。
“雖然可拔去尸毒,但毒性詭異厲害,難免有些人承受不住,反倒會提前尸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