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兩口子在洪總那點兒搞了怎麼多錢,一輩子都吃喝不愁了,還計較這麼一毛兩毛?”
他辯解了幾次,反倒引來七嘴八舌的圍攻說他“不厚道”,也就懦懦不言了。
市場里逛了一圈,瞧見邊角里,幾個中年婦女一邊竊竊私語,一邊時不時沖他指指點點。
劉衛東認出其中有曾經的老顧客,剛要上前打聲招呼,對方卻如同撞見了瘟神,一哄而散。
他神色一僵,苦笑著離開了市場。
但回家的路上也不安生。
這個時間段,學生們開始陸續上學。
他倒霉,撞見個熊孩子。
這個系著紅領巾的小屁孩就像只烏鴉,劉衛東則是他盯上的腐肉,張著“雙翅”在他身邊跑來跑去,一刻不停地呱呱叫著。
“劉瘸子!劉瘸子!劉瘸子!劉瘸子……”
劉衛東耐不住瞪了一眼,身后一直笑瞇瞇旁觀的家長立馬插了上來。
“你要做啥子?”
“他……”
“他還是小娃兒,不懂事,你這麼大個人跟他娃兒計較啥子?!”
劉衛東沒話說,悶著頭落荒而逃。
回了家,才到樓下,就聽見妻子尖銳的咒罵聲。
正好撞見了個同樓的住戶,對方沒開口,他已習慣地低頭道起了歉。而后就同往常一般,在對方的抱怨與妻子的叫罵里,回家,做飯,收拾行頭出門“工作”。
他“工作”的方式很不一般。
先到某個官府部門樓前,掛起橫幅,上頭四個字“請求公道”,再攤開一幅白布,上頭寫著洪岱海撞人的始末,其實就是靜坐抗議。
在那件事之后,自家的寵物店受到明里暗里的打擊,是開不下去了。在家待著照顧妻子,又會被妻子嫌棄,讓他出門找法子尋個公道。
可他有什麼法子,無外乎就這麼抗議著,幾個月下來也算全市皆知,白白成了別人口中的笑話。
他正愁眉苦臉。
冷不丁的,一把掃帚趕著落葉、塵土撲面而來。
“不要亂甩垃圾。”
一個環衛工人往他腳下胡亂掃了幾掃帚,劉衛東趕緊抓起白布,一邊躲閃,一邊道歉。
…………
對面街道的出租車上,李長安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那個瘸子是活該。”
旁邊的出租車司機突然開口,倒是勾起李長安一點興趣。
“怎麼說?”
司機一邊打下計程表,一邊侃侃而談。
“這個人原來是開寵物店兒,前幾個月兩口子散步的時候,遭洪總的司機撞了,娃兒流產,老婆也癱了,可憐是可憐,但他硬說是洪總酒駕撞的他。開玩笑,洪總啥子身份,還開車親自撞他?結果這幾個月,生意也不做了,癱瘓的婆娘也不管,天天在官府這點兒掛橫幅。”
司機臉上滿是嫌棄。
“這種人我見多了,都是些刁民,就是看到別個有錢,管他是不是,反正逮到點兒機會,就想咬一塊肥肉下來。”
“這種刁民多麼?”李長安問道。
“多喲。”司機拍著方向盤,“我跟你說,前幾天,那個豐順村有個叫鮑……”
話到這兒,這司機的舌頭來了個急剎車,瞧著李長安干笑了幾句,很是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老師,你去哪兒啊?”
李長安系好安全帶,笑道:
“豐順村。”
這司機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古怪,李長安也不說破。
“怎麼嘛?你這車不走嗎?”
“走。當然要走。”
司機嘿嘿了幾聲。
“但是要加錢。”
…………
“我已經到豐順村了,等而會兒就去采訪鮑志云。”
“放心,不得暴露身份。”
“我曉得,一切小心。”
李長安掛斷了電話,笑著搖了搖頭。
昨天經過道士的提醒,袁大隊長立馬將對洪岱海團伙的警惕度提高了好幾個級別。這次李長安下鄉找鮑志云,他就死活讓李長安不能暴露身份,生怕道士暴露真實目的,讓洪岱海給收拾了。
可他哪里會知道,道士見識過的陣仗可比些許地方暴力團伙兇殘得多!
道士把手機收起,舉目四望。
腳下是一條鄉間公路,通向遠處十來戶人家組成的小小聚落,而在公路的兩側,是大片綿延不絕的紅茅田。
這個時節,紅茅已然抽穗。鮮紅的茅穗好似秋天的稻田一樣密密麻麻的,被長風吹拂,好似燎原的浮焰。
這景象也能稱上幾分壯美,但道士看了幾眼,就失去了興趣。
概因這東西說得玄乎,實際就是一種紅色的茅草。
李長安對它并不陌生。
小時候下地除草,最討厭就是遇到這種茅草。葉子割手不說,根莖也是又深又多,還互相連接成網,你還不能直接把根系挖斷只弄出植株,因為這好比幫它播了種,明年就會長得滿田都是。所以這玩意兒在李長安的記憶里,處理起來最是麻煩不過。
沒想到如今搖身一變,成了某自稱“延年益壽、滋陰壯陽”的藥酒的主材料。
也不曉得萬一“紅茅藥酒”的泡泡哪天不慎被戳破,這漫山遍野的茅草該怎麼收整?
道士搖了搖頭,這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東西,也懶得多想,抬頭找對方向,只管去找鮑志云了。
…………
鮑志云是個五保戶,經營著一間祖傳的菩薩廟。
這種小廟在鄉間頗多,通常是師徒或者父子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