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放屁,實在臭得很。”
此話一出,車內緊張的氣氛頓時有失控的跡象。道士心里一突,完蛋了,該不會要動手吧。
萬一把他們全打趴下了,自個兒先前那一通操作,豈不是成了無用功?
好在這楊三立確實是個斯文“人”,他安撫下滿車蠢蠢欲動的“保安”,還笑著讓人打開了車窗。
立時。
濕潤涼風涌入車廂,吹散了悶人的汗臭。
窗外。
但見綦水好似一條墨色綢帶,鋪陳于蒼山翠嶺之間。
花石樹草不斷自眼前掠過,卻獨獨不見得人煙蹤跡。
“這不是回市區的路吧。”
“你不是想找采石場麼?”
楊三立把筆記隨手扔到一邊,終于把那副職業的假笑收了起來,金絲眼鏡下映著冷光。
“我送你去。”
…………
“啥子啊?你要回去讀書!”
山梁梁上,一撮五顏六色的長毛迎風挺立。
底下一顆正方形腦袋對著手機屏幕,滿是大寫的懵逼。
想他方墩兒英雄一世,在綦水各大小學、初中、高中都是有名堂的人物,沒想一著不慎,居然被人捅了屁股,還特麼是兩次。更倒霉的是辦事不利,被上頭扔到這荒郊野嶺,守采石場這種鬼地方。連打個視頻電話都得到山尖兒上,踮起腳打。
但經過一整天的思想斗爭,他還是打起精神,決心召集馬仔、重整旗鼓。可萬萬沒想到,他聯系的第一個對象——自己的頭號馬仔小黃毛,在電話的那頭,穿回了校服,染黑了頭發,開口第一句居然是要回去讀書!
你讀個錘子書!
“你連二十五個字母都認不全,你讀出來有啥子用?”
電話那頭,小黃毛長嘆一聲。
“如果實在沒得辦法……”
他言語間滿滿是對未來的失落。
“我也只好回家,繼承家里的五套房產、七家火鍋店、十三個門市……”
曰!
這一刻,方墩兒心中的草泥馬好像山下的綦水洶涌奔騰。
他痛心疾首:
“庸俗!”
“你的夢想啊?穿風衣戴墨鏡當老大的拉風夢想啊?!”
“我想過……”那邊的小黃毛有點羞愧,“但打打殺殺對我們這種普通人實在太危險咯,萬一再撞見個會武功的……”
“會武功就了不起嘛?”
小黃毛沒答話,但手機上的表情分明在說:你丫敢摸著屁股說這句話嗎?
方墩兒卻自信滿滿,把另一只手上的東西往鏡頭前一橫。
“看到沒有?這是啥子?”
那物件,帶著銹的鐵管上套著磨得油亮的木托,居然是一把土噴子,就是陳舊得很,不曉得是從哪個旮旯扒出來的老古董。
方墩兒是萬分得意,好似拿著的是什麼寶貝,聲音都打著飄兒。
“這是槍!”
“鳥槍”
沒成想,對面小黃毛半點面子沒給,無情地道出了事實。
方墩兒不樂意了。
“鳥槍怎麼樣嘛?鳥槍就不是槍哦。”
“武功再好,一槍撂倒。你等著,要讓我再撞見那個人……”他把槍口對準屏幕,嘴巴“啪”了一聲,“我要他跪到地上喊爸爸。”
這時。
“方墩兒!”
山下冷不丁有人喊了他一句。
“啥子?”
他扯著嗓門吼了回去。
“昨天捅你屁眼那個人,剛剛遭楊經理逮過來咯。”
他先是一愣,繼而大喜,興沖沖對小黃毛說道:
“你等著,我等會兒給拍張照片。老子今天要是不讓他喊‘爸爸’,我就把頭發剪了,陪你去讀書……”
沒說完,山下又在催促。
“墩兒啊!”
他把通話掛掉,把鳥槍一抄。
“來咯!”
…………
“下車。”
“老實點!”
李長安被粗暴地推下了面包車。
他默不做聲,只是打量周遭。
停車的位置是一片荒郊野嶺。舉目四望,盡是起伏的丘陵。但這綿延之勢在道路前頭卻突兀而止。在前方,群山被剜掉了皮肉,露出底下蒼白的“骨肉”來。
這是一座廢棄的采石場。
早些年,地方有許多類似的采石場,合法的、不合法的都有,有利可圖就繼續挖掘,無利可圖就拍屁股走人,只在青山綠水間留下一個空空蕩蕩的“瘡斑”。
但眼前這座卻不同。
居然在貼著石壁的地方,搭建了一棟不小的建筑物,而從建筑的外觀以及窗戶間隱隱透出的燈光看來,這棟建筑明顯一直有人維護。但它背后的石壁,卻已然爬上了青苔藤蔓,顯然早就停止了采掘。
其中古怪昭然若揭。
李長安卻心中暗定:看來就是這里。
其實,李長安和袁嘯川對鮑志云等人的遭遇,一直都有個隱隱的猜測。那就是紅茅集團一定在綦水周遭,私設有一個黑牢,專門拘禁、折磨那些頑固的反對者。否則,也難以解釋鮑志云等人突然的失蹤和改口了。
在豐順村,李長安意外從包小慧的口中得知了一些線索,同時也發現了鮑春華的陣腳大亂。那個時候,道士突然想到,與其事后再花功夫調查,何不如讓紅茅的人主動帶他過來?
現在看來,計劃進行的很順利,只是……他低頭一瞥,一副手銬把自個兒雙手鎖得死死的。再往后頭瞄了一眼,車廂里十幾把西瓜刀明晃晃。
見機行事吧。
…………
李長安一路被推搡著,押入了建筑最里層的房間。
眼前,是一面寬大的巖壁,上頭鑿出許多一米見方的格子,并配有厚實的鐵蓋門,門上依次標著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