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又跟跳蚤成精似的,從驚惶未定的人群腦袋上一躍而過。
薄子瑜呆呆地看著滿地提燈殘骸,又扭頭瞧了瞧柳家娘子兩剪秋水上泛起的霧光。
一股子怒氣勃然而生。
他恨恨扭頭尋那兩人蹤跡。
但見前者踩著繩索,快步跑向畫舫。
而后者則重重落在小船娘的船上,壓得船頭一沉,而后借力沖天而起,直撲前者而去。
別的薄子瑜不清楚,但后面那個跳蚤一樣的家伙,他哪里會忘?
自個現在說話漏風,可全賴此人所賜。
李玄霄!
他咬牙切齒罵了一聲,可轉念一想,這廝不是躲在大牢里,妄想著用一個乞丐作誘餌埋伏兇手麼?
怎麼出現在這……他目光一轉,落在前者身上。
女子、紅裙、素衣、短劍、鬼面。
心里頓時一個激靈。
這時候。
“嘛呢?”
兩個衙役頂著滿嘴油光和酒氣,大刺刺拿刀鞘撥開人群。
“在這大呼小叫作甚麼?”
薄子瑜已然一步搶上,劈手奪走腰刀。
“妖人現身了!”
他揪著對方衣領,惡狠狠喝到。
“快去叫人!”
第15章 追逐
李長安所猜不錯。
離了狹小的牢房,鬼面人的身法愈加難纏。
殘月之下。
在清冷無人的街巷與坊市。
她或如燕子穿檐過戶,或如鬼魅在冷巷時隱時現,或如貓鼠在屋瓦上無聲掠過。
飄忽難測,迅捷鬼魅。
好在李長安也不慢,有神行甲馬傍身,每躍出一步都好似離弦之箭,再借著沖龍玉追索氣味,倒也能將其尾巴緊緊咬住。
可離弦之箭嘛,快則快矣,就是不好拐彎。所以道士一路追過來,不曉得踩爛了多少屋瓦,撞破了多少野鴛鴦,壞了多少窗戶、物件。
譬如,剛才從屋頂跳下時,不小心踩爛的一堆提燈。
頂頭一盞倒挺別致的。
念頭一閃而過,耳邊似乎也聽著一聲。
“李玄霄!”
好似有人在叫自個兒,不過街市熱鬧嘈雜,道士沒聽清,也沒太在意。
沖著那慌張的小船娘歉意一笑,借著船頭彈起之勢,再度沖天而起。
視界隨之拔高、隨之開闊。
只見著。
畫舫綿延如樓宇,華燈繁雜璀璨如星。腳下半城的繁華,遠處半城的清寂……一一收在眼底。
可道士眼中卻半點不沾染,由著夜風將衣袍振得獵獵作響,眸光緊緊追著那席素衣紅裙。
瞧著她踩著繩子掠過水面,看著她躥上畫舫中央的舞臺。
隨即,調整身形,如鷹撲兔,俯沖而下。
…………
畫舫有兩層。
底層不必多說,單說頂層。
半邊拿屏風圍成一個小間,里頭觥籌交錯、好不熱鬧。座上的是畫舫的主人家三娘子與有幸被邀上舫的客人。
剩下的一半騰出來作了舞臺,留著那伙雜耍班賣力操演。
雜耍班主喚作胡大娘,也就是臺上托著竹竿的肥壯婦人。她和她的“義女”們表演的“戴竿”(雜技的一種),在左近地方都是一絕。
時值盛會,又借了三娘子的畫舫,是絲毫不敢怠慢,把平生解數都使了出來。
二十來尺晃悠悠的大竹竿子,并著桿頂上九個往來攀騰跳躍的小姑娘,在她手里是定如青松。還尤有余力,指揮上面的“義女”們表演各種驚險的節目。
勾得兩岸的掌聲如雷,投錢如雨。
可即便岸上的觀眾再如何熱情,她心思里八分的乖巧卻都賣給了船上稍顯冷淡的客人們。
外頭的歡呼渾然不顧,只眼巴巴等著船上諸位輕飄飄說聲。
“好。”
無他,誰讓里頭就坐的,都是瀟水城里最有排場的人物。
打個例子。
外頭觀眾雖多而熱烈,投的是輕飄飄的銅錢;里頭貴客雖少而冷淡,賞的卻是白花花的銀子。
孰輕孰重,不言而喻。
一場節目將要演完,胡大娘累了個大汗淋漓,卻已得了里頭的三娘子悄然點頭允許。
心頭大喜,趕緊讓桿子上表演的義女中,模樣最周正,心思也最機敏的一個,從竹竿頂子上“變”出一盤果子來,便要下來奉給船上諸位貴客。
這個收尾的節目有個名堂叫做“仙人奉禮”。
其一是討個好彩頭;其二嘛,既然送了禮,諸位貴客不得回禮不是?不然,偌大的盤子,空蕩蕩的豈不可惜?
胡大娘正美滋滋地盤算,這一場怎麼也有個幾十兩銀子。
誰曉得,突然之間。
畫舫上,先是冒出個鬼似的鬼臉人,驚煞了客人,又跳上個兇神惡煞的道士,與鬼臉人在臺上廝殺起來。
你說廝殺也就罷了。
無論死了誰,大娘我眼皮都不帶眨一下。
可為啥偏偏要繞著她來?
只見著,鬼臉女貼在胡大娘的背后,忽的旋身從大娘肩上探出小半個身子,短劍直戳道士眉心。
道士閃身避開,反手一劍,還以顏色。
但鬼面女卻身形一縮,又藏回了胡大娘身后,把大娘的脖子留給了劍鋒。
可那道人只手腕一抖,手里的劍好似一條活物,扭開身子,盤著大娘的脖頸繞過去,劍尖“嘶嘶”有聲,追著鬼面人“咬”了下去……兩人如此你來我往,繞著胡大娘好比兩只穿花蝴蝶繞著花藤,一連攻殺了十數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