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劍鋒環繞的胡大娘愣是一根汗毛沒傷著!
可即便如此,那一次又一次劍刃擦著皮膚掠過的森冷,在周身暴起的密集的劍鋒絞殺交擊的脆響。還是浸得她骨頭發寒,嚇得她面色慘白。
奈何,手里還桿子,桿上還有女兒們。
她是逃不了,也不敢動彈,只好僵住身子閉起眼來,“嗚哇哇”亂叫。
俄爾。
耳邊爆豆一般的劍鋒交鳴忽然消失。
她眼皮虛開條縫一看。
娘咧!
鬼面人一抹煙似的飄上竹竿,道士猛然跳起緊追不舍。
大竹竿頂部本就連著許多小竿,這倆一上去,頓將小姑娘們逼退到小桿子尾梢,上天無路下地無梯,像離了巢的雛鳥,懸在稍上瑟瑟發抖。
兩人卻只管斗劍拼殺,將上面裝飾的綢帶、彩燈、花束一一攪爛,連帶著討賞的那盤果子也給打落下來,落進了水中。
胡大娘心疼不說,關鍵是她本就辛苦了大半夜,現在桿子上又添了鬼面女和李長安這號大漢,頓時就吃力不足,手臂一軟,連帶竹竿上一歪。
有個嚇呆的小女娃子猝不及防,竟是從竹梢上跌落下來。
本著“隔岸觀火”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精神,畫舫上的突變非但沒有打消兩岸觀眾的熱情,反倒吸引了更多的看客聚攏上來。
什麼雜耍歌舞,哪兒有真刀真槍砍人好看?
可冷不丁的。
小姑娘從二十來尺高的地方栽落下來,眼看就要香消玉殞、落個腦漿迸裂。人群頓時發出一聲齊齊的驚呼。
膽子小的已然捂住眼睛,不敢直視即將發生的慘案。
在這時。
纏斗中的道士忽的舍了鬼面人,從竹竿上猛然躍下。
千鈞一發之際,堪堪趕到,抄起小姑娘平安落地。
人群這才按下心肝,齊齊吐出一聲。
“呼……”
可這口氣還沒吐完,又突然收緊拔高。
原是那鬼面人將小竹竿一一切斷,上頭的小女娃子頓如下餃子,尖叫著紛紛墜落下來。
底下。
胡大娘尖叫起來,撒開桿子,作勢要去接,可這八個人她一雙膀子如何接得過來?
只能眼睜睜看著,辛苦養大的女兒們就要命喪黃泉。
道士已然再度出手,連續縱躍之間,肩提手扛把幾個小姑娘全給接住,放回甲板。
母女幾個抱在一起嚎啕大哭不必多說,李長安回頭一望,竹竿倒在水中,趁著李長安救人的功夫,鬼面女已然躥上前面的一艘畫舫。
道士扯下身上還在閉眼尖叫、八爪魚似的盤在他身上的小娘,一把塞給遲疑著上來道謝的肥壯婦人。
縱身一躍,追了過去。
第章 失手
今夜的酒神祭是格外的熱鬧。
水道上。
道士與鬼面女在一艘艘畫舫間飛身相逐。
長街上。
薄子瑜領著一幫衙役撞散人群賣命狂奔。
“讓開!讓開!”
“衙門辦案。”
衙役們喘著粗氣,盯著前頭的鬼臉女,像是瞧著一堆銀子,直勾勾眼冒綠光。
可薄子瑜瞧著漸漸甩開他們的兩人,卻是頭皮發麻,暗自叫苦。
這兩人都是橫行無忌的主,在一艘艘畫舫上大大出手,可殊不知,能上畫舫的客人哪個不是非富即貴?
這不,鬼面女鉆上畫舫,把上頭的一干客人胡亂推向身后當了盾牌。
幾個年輕公子哥倒霉,上一刻還在臨欄吟詠,下一刻就被通通掃進了水中。
薄子瑜心驚肉跳。
遭了。
那是學政家的公子和書院的一幫秀才。
轉眼間,道士又橫沖直撞進了一艘畫舫,收勢不住,把席上一塊屏風撞了個稀爛。
薄子瑜頭皮發麻。
完了。
那上頭是吳道子的真跡,是縣令每年都要拿出來炫耀的寶貝。
不一陣,兩人又轉戰到另一艘畫舫上,嚇出了一對光屁股的男女。
薄子瑜腦子一懵。
怪了。
薄子瑜復雜的心路歷程略過不談,李長安是猜想不到,也顧不上的。
他縱身在畫舫間飛掠,嗅著鬼面女留下的花露水的味道,已然漸漸淡薄。
尋思著是否該痛下殺手,譬如,賞她一記風火雷!
可一來身處鬧市,恐怕傷及無辜;二來,心里確實有許多疑惑未解。
終究按下心思。
又是奮力一躍。
“砰”的一聲,撞進了一艘畫舫的尾樓。
顧不得周圍亂糟糟的呵斥與驚叫,循著氣味兒,再次奮力一沖,卻是撞進了一團煙霧當中。
…………
今夜里。
最受歡迎的節目,除了胡大娘的戴竿絕技,就屬李家畫舫上,據說是重金延請來的西域幻術師——石火羅所表演的煙幻術了。
此人看來高目深鼻,留著一嘴大胡子,穿著件蓬松寬大的袍子,施施然地往舞臺上一站,身邊別無其他道具,只有七個不同顏色的鵝頸罐子。
只瞧見他雙手結成蓮花印。
手腕翻轉,十指勾動之間。
白色的罐子里便鉆出一縷白煙匯聚在他的掌心上方,隨著他手勢變換,那匯成團的煙氣竟然變成花苞模樣,正在徐徐綻放。
待花開到盛時,手勢再變,花瓣一合又變成一只純白的小鳥,撲騰著翅膀繞著他盤旋一圈,落在肩膀,輕盈地跳回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