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呲溜……我還不餓。”
話中夾著古怪的吞咽聲,然后不等小姐姐反應,就掩上房門,插上門栓,將驟然明朗的月光和悄然泛起的霧氣一并鎖在了門外。
婆子又催促道:
“已經很晚了,趕緊去睡覺。”
于是幾人上了床榻。依著往常,婆子總嫌小弟睡覺不踏實,把他安排在外邊。可這一次,婆子卻緊緊把小弟抱在懷里,卻把小姐姐放在了外邊。
“婆婆今天有些奇怪咧。”
小姐姐心里嘀咕著。
可她小小的腦袋里容不下太多的疑惑,夜色沉沉催人入睡,上下眼皮終于成功會師。
卻沒瞧見。
那婆子的眼珠在黑暗里慢慢放起綠光。
…………
李長安翻看著手里的腰牌。
樣式陌生而簡樸。
正面寫著“虞眉”二字,背面就十分熟悉了。
鎮撫司。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該說,不愧是這方世界朝廷下轄的特殊機關麼?但凡有倒霉催的破事兒,都離不開他們作攪屎棍。
道士搖了搖頭,把鬼面人或說虞眉之前那番冗長的解釋,在心里顛倒了幾輪,簡要問道:
“這麼說,閣下是鎮撫司中人,此番到瀟水,是為了查一樁與妖魔有關的案子。”
“對。”
“但經過一番明察暗訪,才發現是有人在散布一種能將人變作妖怪的疫病或者咒術。”
“是。”
“閣下先前所殺之人,都是中此怪術,即將變作妖怪。為了使其不致危害其他無辜百姓,才痛下殺手?”
“沒錯。”
李長安點了點頭,若是如此解釋,心里某些疑問倒也說得通了,只不過……他瞧著面具下不見真容也不見神情的虞眉,又開口說道:
“那麼,我還有三個問題。”
虞眉始終一副寡言少語的模樣,稍一點頭,權作回應。
道士也不在乎,直接問道:
“首先,為何突然尋求援手?”
“妖變之事日漸頻繁,獨我一人,恐分身乏術。”
李長安不置可否,緊接著提出第二個問題。
“為什麼是我?”
“你很厲害。”虞眉頓了頓,“也是個好人。”
好人?
道士捏著鼻子姑且收下了這張卡片。
“那麼,最后一個問題。”
李長安臉上的輕松與笑意頓時收起。
“閣下憑什麼取信于某?!”
道士也不是第一天混江湖了,拿塊破牌子就能空口白牙?要我相信你,可以。拿出切實的證據!否則,咱們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
鬼面人沉默無言,李長安慢慢虛瞇起眼睛,場中一時肅殺,便連匣中劍也感覺到主人心緒,微微顫鳴有聲。
可就在這時。
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道長!李道長!”
第22章 熊嘎婆
夜昏沉沉的。
風在屋外徘徊不去,有時在樹梢吐出古怪的嚎叫,有時在瓦間滑出斷續的低吟,一轉頭,又貼著窗沿“咯吱吱”的怪笑。
小姑娘輾轉反側,在半夢半醒中反復掙扎著。
不知從何時起。
床榻上,蔓起一種古怪的、刺鼻的、惡心的,偏偏又有些熟悉的味兒來。
小姑娘終于被熏醒,只是腦子迷迷糊糊,一時竟記不得這究竟是什麼氣味兒。
“你醒咯。”
黑暗中,婆子的聲音幽幽響起。
“唔。”
她迷迷糊糊應了一聲,旋即,有些茫然地發現,今夜自己的睡相十分不老實,竟在夢里翻起了“跟斗”,都把腳塞進了婆婆的懷里。
小姑娘有些臉紅,卻又訝異的發現,婆婆和二娃子那邊的被褥思(和諧)漉漉的,便連自己的腳上也都沾了些略帶溫度與粘稠的液體。
“婆婆。”
小家伙問道。
“床怎麼是潮的?”
“是二娃子流了尿。”
婆子口齒不甚清晰,好似嘴里咀嚼著什麼東西。
小姑娘不作他想,把身子轉回來,繼續睡去。
可沒一陣。
耳邊響起“嘎嘣嘎嘣”的脆響。
“婆婆,你在吃什麼?”
“我在吃胡豆。”
好啊!怪不得先前說不餓,還不吃餅子,原來藏著胡豆,要自個兒偷偷吃獨食。
“我也想吃。”
“你不能吃。”
婆子的拒絕沒有一點余地,小姑娘撅起了嘴,可她終究是個乖娃子,沒再任性討要,只卷縮著身子,帶著委屈試圖再次進入夢鄉。
可睡著睡著,卻發現那怪味兒越來越濃,被褥上的潮潤愈加擴散。
“二娃子?”
小姐姐氣呼呼喚了一聲,可黑暗中久久沒有回應,只有婆子的聲音慢吞吞響起。
“他睡死了。”
“哦。”
她小小的抱怨了一句,可沒想,被褥上的潮潤倒是勾起了自己的內急。
她才起身……
“你要干啥子?”
婆子急促的質問頓時響起,伴隨著的,還有兩點驟然亮起的幽慘綠光。
小家伙嚇了一跳,揉了揉眼睛,再看去,哪里有什麼綠光,只有黑暗中隱約聳起的一個輪廓。
眼花了吧。
她如此想著,繼而回應道:
“我要出去解手(上廁所)。”
婆子似乎很不愿放她出門。
“尿桶呀?”
“在外頭。”
“墻角呀?”
“阿爹不許。”
“灶臺呀?”
“有灶王爺。”
“好嘛……”
實在找不出阻止的理由。
“快去快回喲。”
…………
小姑娘隨手掩上房門。
將二娃、幺娃、婆子,以及滿屋的怪味兒和“嘎吱”的咀嚼聲一并鎖進黑暗的房子里。
可庭院里一樣烏漆漆的,她摸黑上完廁所,正要回屋睡覺。
此時。
天上的重云露出一絲空隙,月光明晃晃撒進院子。
小姑娘猛地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