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暗自慶幸。
那邊三娘子卻突然面露遲疑。
“只是……”
薄子瑜心肝兒一抖,“只是什麼?”
“小女子卻有個不情之請。”
道士還不明所以,薄子瑜已然拍起了胸脯。
“但講無妨!”
三娘子展顏笑道:“我那位朋友聽聞衙門對此事的懸賞頗豐,很是感興趣,只是他雖武藝高強,卻不通術法,還望兩位攜帶一番。”
薄子瑜聞言愕然:“三娘子的朋友也瞧得上這點兒小錢?”
“非是班頭,小女也疑惑得緊。”三娘子幽幽一嘆,“有些人啊,別人心甘情愿奉上的偏偏不要,就愛舍命自個兒去取,兩位說說世上豈有這種怪人?”
話到最后,三娘子的語態不像是說朋友,倒像在提冤家。
“堂堂男兒豈可仰仗女子衣食?”
屋內突有昂(和諧)揚之聲,方才三娘子頻頻目視的屏風后,轉出了一個少年郎。
此人容貌談不上多英俊,只是身姿挺拔、面容冷毅,望之使人頓生鋒銳之感。
他沖李長安點了點頭。
“道長,許久不見。”
雖說著“許久不見”,但道士委實對這張臉無甚印象,但仔細一打量,瞧見他背上背著長刀,腰后掛著短刀,左側懸著佩刀,右側還配有兩把……活像個賣刀的。
此人身份就躍然而出了。
張易。
沒成想,昔日窮困潦倒、邋里邋遢的游俠兒,如今理了頭發、刮了胡子、換了衣衫,搖身一變,成了瀟水第一富婆的座上賓。
這可真是……
道士暗自咂舌。
舌忝到最后,應有盡有?
…………
城南。
昌豐坊。
“你阿舅身子骨好著呢!要你瞎操心?就是腿腳沒好利索,整日就躺在床上充老爺,還胖上幾圈。
過些日子復職,怕是公服都穿不下哩。”
“去!去!別在這兒礙眼。”
舅娘三兩句打發走薄子瑜,剛關上門,臉上的潑辣堅強頓如冰雪消融,露出掩藏的愁苦。
她在院子里踟躕了片刻,才拍了拍臉,擠出一絲強笑。
進了門去。
屋子里滿是藥材的苦味兒,邢捕頭就躺在床榻上,身子哪像先前說的胖了幾圈,分明幾乎瘦脫了形貌。
他聽著了動靜,掙扎著起身,舅娘連忙上去,小心扶著。
“打發走了?”
“打發走了。”
“囑咐了嗎?”
“都囑咐了。”
“這就好。”邢捕頭虛弱地點了點頭,嘴上念叨著,“如今城內形勢艱險,正是戮力盡職之時,豈能為我一老朽分心。再說,這事兒要是辦好了,瑜兒要接過我的位子,不也就順理成章了麼……”
他絮絮叨叨了許久,又瞧出了自家妻子的強顏歡笑。
“娘子也無需擔心,真人上次不是說過麼,我只是年老體衰,傷情才一時反復,只要耐心調養,終歸能好轉。”
“于真人的話,我如何不信?”舅娘搖了搖頭,“只是……”
話未出口,眼淚便先掉了下來。
邢捕頭只得強打精神,柔聲勸慰。
這時。
砰、砰。
院子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莫不是薄子瑜去而復返?
舅娘趕緊抹掉眼珠,整理了一下神態,迎出門去。
開門。
門外卻是個陌生的男人。
尋常的面貌,尋常的衣飾,但莫名其妙的,舅娘就是知道了此人的身份。
他是個郎中。
郎中笑著行禮。
“可是邢捕頭府上?”
“正是,不知郎中所來為何?”
“聽聞捕頭為妖物所傷,不得不困頓于床榻之間,深感惋惜。故此,特來獻神藥一枚。”
說著,郎中從肘后取出了一枚藥丸。
指頭大小,呈乳白色半透明狀。
在陽光的照射下,似乎有東西在里面輕輕顫動。
第48章 夢兆一
城東。
兩間豪宅大院之間,夾著一條僻靜小巷。
這巷子被兩側院墻幾經侵占,如今已狹窄得難以通行,再加上從墻頭漫下的藤蘿如瀑、亂花淹沒,如今已然不能行人。
但那是說大人,不包括小孩兒。
阿梅領著幾個小伙伴,熟門熟路鉆進這夾巷花籠。
身后有個小娃子碎嘴。
“胖頭家里一定出事咯!”
“胡說。”
旁邊立馬有反駁。
“他今兒沒按約出來,準是家里不許,鎖在房里讀書,怎麼就讓你在這兒烏鴉嘴?”
“我烏鴉嘴?”
被反駁的小娃子氣不過,蹲下身就從墻角扒拉出一個狗洞。
“你們自己瞧。”
隨后,幾個小腦袋就齊齊簇擁在洞口,往里面張望。
這院墻里頭是一間寬敞的院子,格局大氣,房舍雅致,一眼就能瞧出是豪奢之家。但古怪的是,偌大的院子不見人影,也聽不著人聲。昨夜風雨后,滿地的落花殘葉也鋪陳滿地,無有打理。
唯有一種難言的死寂繚繞其間,使人不禁屏住鼻息。
“從今兒早起,這屋子里就沒有人聲,莫不是……”
小娃子頓了頓。
“鬧妖怪了麼?”
這話彷如把院子里的死寂從狗洞勾了出來,小娃子們一時噤聲,只有撲通的心跳聲此起彼伏。
“怕什麼?!”
阿梅突然發話,揮舞著手里的小木劍打氣。
“沒妖怪也就罷了,要是有……”她從兜里掏出個小物件,卻是把柄上接著鈴鐺的銹鐵刀,“這可是我父親留下的寶貝,今兒正好讓妖怪見識一下本女俠的手段!”
小刀在手里“叮鈴”作響,小伙伴們卻齊齊翻起了白眼。
阿梅慢慢呲起了牙。
“不信?”
信你個鬼喲!
平時過家家,你要當個女俠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