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子痛極之下,又是一陣死命掙扎,這次倒是掙脫開身子,卻沒跑出兩步,母親輕巧一躍,鬼魅一般攔擋在了前路。
啪!
又是一巴掌把他拍了回去。
貓母不著急乘勝追擊,只是用四肢著地慢悠悠踱步,饒有興致等著鼠子換個方向亡命狂奔,然后再度攔擋上去,拍打回來……
如此極盡戲弄七八次。
鼠子終于沒了逃跑的力氣,雙目無神仰躺在地,口鼻與斷臂處滲出的血液匯成一灘小小的血泊。
貓母扒拉了幾下孩子的身子,卻換不來一絲反應,旋即發出聲不滿的貓叫,給他翻了個身,摁住脊背,張開血口,沖著后頸便啃咬下去。
噗。
李長安覆滅的燈火。
屋內重歸黑暗,也重歸寂靜。仿佛方才的貓鼠戲只是燈火造就的幻覺,隨著燈火的熄滅一并消失,直到……
黑暗中亮起兩對幽光。
猩紅的,是鼠子的眼睛。慘綠的,是貓母的雙眸。
它們不再望向彼此,而是直勾勾地盯著李長安。
呵。
原來點燈又滅燈后,便是這樣的劇情發展。
李長安滿足了自己作死的好奇心,拔劍出鞘。
砰!
這自然不是劍出鞘的聲音,而是房門突然被撞開。
月光涌入暗室,屋內霎時大明,晃得正欲撲殺的母子倆稍稍一楞,一個人影已然趁機閃入,扣住李長安的肩膀。
“走!”
帶著道士拔地而起,沖開瓦頂,踏月而去。
…………
“讓你不要點燈,你偏生不聽。”
“這到了夜里,人人都有可能變成妖怪出來作祟。只是有些人容易,有些人難一些,差一個契機而已。舒大娘家里算是好的,只消不讓母子倆在夜里瞧清對方面孔就是。
可你這道士卻偏生不聽勸。這下好了,上哪兒給你再找戶庇身的人家?”
月夜下。
李長安緊緊綴著少女,彷如腳底生出風翼,在墻頭、屋脊、樹梢間一路飛馳。
這位自稱“女俠”的少女雖然嘴上抱怨得兇,但忘得也很快,已然開始為道士物色新的人家。
“周秀才家不行,她家那口子雖不吃人,但也纏人得緊。”
腳下是個雅致的小院,遠看白蒙蒙一片,仿佛新雪初覆,但離得近了,才發現全是厚厚的蛛網。
“朱屠夫家也不成,他家里人口太多,這道人毛躁,指不定就把哪個惹得妖變了。”
左邊兒是個緊促的宅子,黑洞洞的窗戶都敞開著,隱隱瞧見許多猩紅的眸光晃動。
“衛員外……不成不成,他昨兒才妖變了哩,全家上下都讓他吃了個干凈。”
右邊兒是個占地頗廣的宅邸,可里頭死寂一片,一點聲息也無。
少女左挑右撿,通通不如意,卻不曉得后頭的李長安,心里卻在盤算別樣的心思。
魘本身不會做夢,所能控制與利用的不過是他人的夢境。那麼,這一場意料之外的夢境必定有主,且八成就是眼前的少女,如果按照之前的法子,突然動手捅她一劍……
“你要做什麼?!”
女俠猛然回頭。
道士腳步一僵,訕訕看了眼自個兒手里出鞘的長劍,變臉也似的。
“女俠行俠仗義之余又要斬妖除魔,實在是辛苦了。所謂寶劍配英雌,我這把寶劍正要送給女俠你,以報救命之恩吶!”
李長安從未懷疑過自己的膽氣,也從未相信過自己的演技,豈料……
“真噠!”
少女虛起的丹鳳眼一下子鼓得溜圓,居然毫不起疑,劈手搶過李長安手里的長劍,好似得了心儀玩具的孩子,嘿嘿呀呀耍弄起來。
李長安搖頭失笑。
是為少女孩子氣的舉動,也是為自個兒方才的胡思亂想。
不知是被夢境影響,還是急昏了頭,居然冒出那麼一個餿主意。
須知,金家三十七口能夠脫離夢境,是因為入夢前就備下了符箓為他們接引神魂。而少女顯然在計劃之外,哪里事先備得符箓?就算背后捅了人家刀子,也不過徒勞損害精氣甚至神魂而已。
還是再想想其他的辦法吧。
只是,夢里著了妖魔的道,夢外的狀況又會如何?
正思索間。
城里突然聽得雄雞唱曉。
回望東方。
天際漸白。
…………
“快!快!快!”
“抵死門窗!”
金府正堂。
狂風呼嚎,吹得屋內火光閃爍不定,吹得門板窗扉瘋狂擺動,吹得梁上瓦片翻身“簌簌”作響。
屋外,夜霧濃重如鐵鑄,無數或龐大或怪異的影子在其中狂笑、梟叫。
屋內,薄子瑜領著捕快,金夫人帶著仆役,頂著狂風鎖死門窗,封上符箓,而更多人只縮在屋里瑟瑟發抖,哭嚎、哀求、咒罵、尖叫,然后涕淚與屎尿齊下。
薄子瑜心里一片冰涼。
他如何還看不出來,自己等人遭了妖魔的道,這金家就是一個陷阱!
在兩個道士沒有按照計劃醒來之后,夜霧突然變得濃重如鐵石,將整個金府圈禁起來,且出現了許多妖魔,將所有人都趕到了這小小的正堂。
薄子瑜只得領著眾人,用馮翀以防萬一留下的符箓據屋困守,可區區幾張符箓與四面墻壁就能抵擋住妖魔?
薄子瑜的目光不由投向房間正中的法臺,兩個道士雙目緊閉,絲毫不見醒來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