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嚷嚷,成何體統?把他押出去!”
院子里,又跟著進來了另外一個男人,作官差打扮,挎著腰刀,劈頭便是一聲呵斥。
衙役們卻不敢稍有反駁,只參差著躬身問候。
“賈捕頭。”
后來這人正是新任的瀟水縣總捕頭。
可惜走馬上任不久,因著妖疫,府衙上便把捕快的調遣權交給了薄子瑜,讓他這個總捕頭成了擺設。
聽說不堪受這“奇恥大辱”,一直在家貓著。
眼下,不知怎麼聽著消息,也不顧夜里有妖怪出沒,冒雨趕到了現場,瞧了薄子瑜的尸身半晌,幽幽嘆了口氣。
“唉!子瑜年少有為,將來咱們這捕快班子也得靠他支撐,就是性子莽撞了些,若是多帶些人手,不要逞能,也不會白白丟了性命,老捕頭夫妻與那倆小娃子興許也能逃得性命。”
“可惜了,可惜了!”
他一陣搖頭晃腦,話外是為薄子瑜惋惜,話里卻是把死人的帽子往薄子瑜腦袋上扣。
馮翀本在隨著李長安誦詠經文,聽聞此話,卻是猛然回頭:“事情始末尚未查清,怎能一口斷定?!”
賈捕頭趕緊瞧了眼李長安,見他只是誦經,這才對馮翀笑道。
“馮道長雖道法精深,但須知探案一事,講的是證據。”
說罷,這賈捕頭便扭過頭去,一副“不和你無理取鬧”的模樣。
馮翀氣急,但他確實不通探案,又是個講道理的人,一時間,竟找不到話語反駁,只好瞧向其他捕快,可捕快們只是一個個避開了馮翀的目光,顯然不想為死去的班頭得罪活著的捕頭。
這時。
“馮道人沒說錯。”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屋中響起。
“薄班頭除了自己,沒害死任何人。”
除了門外哭嚎的男人,院子里只有兩個道士和一幫子捕快。
道士既然沒開腔,說話的是捕快?
賈捕頭當即斜眼過去,他倒是要看看,是哪個家伙這般不識時務。
可只一眼。
他便一個咕嚕翻倒在泥水里,口中喊道。
“拜見虞大人!”
來者紅裙素衣,頭戴鬼面,正是消失許久的虞眉。
李長安很是好奇,這些時日,虞眉和她背后的鎮撫司到底在干什麼?可眼下正為馮翀超度,不便分心,只聽虞眉繼續說道:
“那位邢捕頭的頭顱帶有尸臭,剛死的尸體哪兒會有尸臭?馮道士,你若細看,便會曉得,這位邢捕頭已經染了妖疫,變作了‘尸妖’,不吃活物,只吃死人的‘尸妖’。”
“屋里那倆小孩兒的尸體被啃食過,想來,薄子瑜趕到時,倆小孩兒已經死了。”
她指著屋中打斗的痕跡。
“薄子瑜最先在屋子里與尸妖廝殺。”
又走到院子,捏了一個法訣,腳下積水分開,露出爛泥里的亂腳印和翻滾痕跡。
“而后在院中纏斗。”
她最后指著院子一角,那里的爛泥泛著紅色,泥中有個模糊的人形凹陷,約麼心臟的位置還有個小坑,里頭殘留著些臟器碎片。
“薄子瑜便在此處殺死了尸妖。”
雖不曾目睹,但眾人此刻仿佛能看見,薄子瑜把尸妖壓在泥水里,用長刀貫穿了妖怪的心臟,在妖魔不斷掙扎中,他狠狠攪動刀鋒,把妖怪的心臟切碎了攪進爛泥。
“可若是薄兄弟贏了妖怪,妖怪尸身何在?又是誰殺了薄兄弟?”
虞眉一出現,那賈捕頭就只顧點頭哈腰,反倒是馮翀較起了真。
“很簡單。”
虞眉面具下瞧不見表情,聲音清冷依舊。
“有第三方介入。它從暗處現身,突然襲擊,殺死了薄班頭。”
“襲擊者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應該也是妖怪,且擅長隱匿,教這位薄班頭死得稀里糊涂。”
馮翀還在皺眉,賈捕頭已然使了個眼色,讓一眾衙役們一起拍起馬屁,什麼“大人明察秋毫”、“大人所言極是”紛紛如雨下。
然而。
“虞差人最后一句,卻是說岔了。”
卻是李長安誦完經文,突兀出聲。
“薄兄弟雖死,卻死得并不糊涂。”
他抬起薄子瑜握緊的手,攤開手掌,里頭有一根指長的毛發,淺黃色,似乎屬于某種動物。
“他已經告訴我們兇手是誰。”
道士捏起毛發,輕輕一嗅。
一種奇香涌進鼻端。
這是多種名貴香料以秘方調配成的特殊香味。
整個瀟水只有一個人身上有此種香味。
…………
貍兒樓三娘子。
一個誰也不曾想到的名字。
她是第一個出資支持除妖的豪商,也是她第一個出面聯系官府與民間力量共同滅妖。
雖然出場不多,但在許多人眼中,她是除了李長安、馮翀、薄子瑜之外,對掃滅妖魔最為熱心、最為積極奔走的人。
可以說,李長安三人負責提刀子,三娘子則是負責掏銀子。
這樣一個人……竟也是妖魔麼?
可轉念一想,若三娘子真的是個仗著燈下黑潛伏起來的妖怪,那麼某些問題就解釋得通了。
從感染到妖變,受害者在轉變過程中需要大量進食。
已經查出,運送糧食是靠收糞人,但糧食的來源呢?
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而本地多山少田,少產糧食。
絕大部分食用與釀造的糧食都是從外地運來的。
城中供給也全賴幾家糧行,又因妖疫,糧行賬面上的每一粒糧食都被盯得死死的,任何異常的消耗、調撥,都會引起官府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