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十來天下來。
糧行方面愣是沒半點動靜。
以前,只以為是郎中暗中儲備了糧食,現在看,分明是內鬼作祟,因為這位三娘子,恰恰就是瀟水最大的糧商。
事不宜遲,兵貴神速。
薄子瑜的死終于觸痛了官府遲鈍的神經,接下來的動作堪稱雷厲風行,打開庫府,調了衙役、弓手,第一時間,發“大軍”冒雨圍了貍兒樓,各路“獵妖人”們也聞聲而來,加入其中要分一杯羹。
貍兒樓不單單是棟樓,最前面是酒樓,酒樓又連著庭院雅間,雅間后又是三娘子的私宅,私宅又接著糧行庫房。
可說是占地廣袤。
好在這邊人手也多,又發財心切。
干脆分成幾股,各自突入。
虞眉再度玩起消失,馮翀去了另一邊,李長安便混在一隊衙役里,從酒樓側門而入,值得一說,那位賈捕頭也在其中。
他前些日子雖榮升總捕頭,但卻被薄子瑜“搶班奪權”,今兒好不容易逮著機會,當然得好好表現一番,爭取立功,坐穩這總捕頭的位子。
于是乎,一馬當先走在隊伍最前頭。
可廊道里黑洞洞的,好似任何一個轉角都會冒出妖怪。
他心里難免發憷,不由拉住李長安,不住敘話,排解緊張忐忑。
“要不是出了這檔子事兒,今兒夜里可是難得太平。”
李長安隨口搭腔。
“怎麼說?”
“頭幾天到這時辰,妖怪早出來吃人了。城里到處都是敲鑼打鼓、喊打喊殺,今兒倒是奇了怪,半點兒動靜沒聽著……欸?什麼味兒?好香!”
道士自然也是聞到了。
這是酒香。
是好酒的香氣。
確切來說,是一種貍兒樓特有的好酒,用上等佳釀添了香料秘方配置而成。
據說,往常只獻給雅間的貴賓,可這些日子,偶爾也分發出來,犒勞巡夜的衙役和“獵妖人”。
李長安也喝過幾次,滋味兒濃醇、香氣獨特。
冷不丁再度聞著,竟有一瞬間的熏醉,肚皮里也有些翻涌,好似勾起了酒蟲。
誰打翻了酒壇子?
道士方如此作想,可突然覺得有些不對,賈捕頭一直在喋喋不休,可現在他的聲音來處似乎有些異常。
李長安轉頭瞧去。
賈捕頭還站在原處,可頭顱的位置卻只有一截脖頸,像條白色長蟲,顫顫巍巍、蜿蜒而上。道士仰頭,在天花板上,找到了他的腦袋。
像是陽光下的雪人,五官在不住溶化的腦袋。
啪嘰。
眼珠混著鼻子掉下來,砸成一灘粘液。
此時。
沙沙的雨聲里。
慘叫、嘶嚎、怒吼、碰撞的聲音同時在黑暗中傳來。
隔得不遠,應該是另一個隊伍,響起驚恐的呼喊。
“救命!妖怪!好多妖……啊!”
道士默默扶劍,余光一瞥。
身后衙役隊伍里,長頸如林。
而前方,捕頭還在喋喋不休。
“道長猜一猜……”
他的臉上已溶化得只剩一只嘴巴仍在開闔。
“妖怪都在哪兒呢?”
第69章 幻毒
貍兒樓。
狹道里掀起腥風血雨。
十幾盞提燈掀翻,解開束縛的火舌舔舐著窗紙、布簾、木欞……火光熊熊,煮得殺聲益沸,酒香益醇,血腥益濃。
亂妖叢中,李長安仗劍起舞。
劍鋒所過,皮肉迎刃而開,鮮血隨之揮灑。
可是……似乎有點不對?
是妖怪們轉變得太突兀?還是妖怪們比想象中更孱弱?道士的劍輕易就割開了它們的長頸,剖開了胸腹。這變成妖怪跟沒變妖怪有什麼區別?
心中疑慮,劍下也難免遲鈍。
一個分神,差點被亂刃砍中。
好在這些衙役雖變成了妖怪,但手下還是原來那一套,提著刀子耍兇斗狠而已。
李長安持劍連撥帶打,身形一鉆便突出重圍,順手還放倒了兩頭緊追不舍的長頸妖怪,再看向場中,卻是一愣。
妖怪們并未追殺過來,反是抽刀砍向了周遭。
他們居然在自相殘殺!
空氣中酒香愈濃,勾得頭腦里熏醉愈重。
道士稍稍恍神,回過頭來,場中已然決出最后的勝者。
它杵刀立在血泊里,長頸盤在肩膀,只剩一張嘴的面孔無聲無息對著李長安。
而后。
揮刀而來。
勢大力沉,然發力過猛。
道士的劍斜斜迎上,觸擊時,劍鋒黏住刀身畫出一個半圓,刀勢便被輕巧引開,然后,劍尖順勢一送。
噗呲。
冰冷刀刃刺入溫熱胸腔。
幾點鮮血飛濺,沾上眼簾。
道士眨了眨眼。
卻是再度怔住了。
泛紅的視界里,眼前的“妖魔”哪里還有那長長的脖頸,有的只是黃捕頭疑惑而慘白的臉。
他的聲音細若游絲,漸不可聞。
“道長?為什麼……”
李長安的手不由顫了顫,黃捕頭的尸體便失了束縛,軟軟地向后倒去,從劍下滑落,跌入滿地殘尸積血當中。
而這些尸體,無論是道士所殺的,還是自相殘殺的,此時此刻,通通都成了正常人的模樣,通通都有著一張迷惑不解的臉。
幻術?
是誤殺同伴?還是眼前是虛假的幻像?
火光映入眼眸。
道士神情冰冷,已然作出了不好的猜想。
此時。
遠處傳來轟然爆破聲,伴著斷斷續續的敕咒。
“驅火雷,撼火鈴,攝丙丁,騰火云……”
火鈴咒?
馮翀?
在庭院!
是了,大伙兒明顯遭了妖怪的惡當,現在可不是猶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