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巡檢的眼珠顫了顫。
它猛地拍打起地板,似在極力掙扎,可它的嘴似乎焊在了巡檢的嘴上,怎麼也掙脫不開。
“嗚咽”聲里。
它的腹部迅速鼓脹,像是接著水龍頭的氣球,越來越鼓,越來越大。
終于。
砰!
…………
霧氣彌漫,已然淹沒了大半條街市。
居高下望。
長街好似條煙波浩渺的河流,一應花燈、行人、彩旗、商鋪都在霧中朦朦,似水波下隱隱荇藻交錯。
俄爾。
一尾“紅鯉”躍出“水面”,身姿輕盈得仿佛一蓬煙霞,裊裊直上青空。
隱隱要攀上云中月,身姿又突兀一折。
乳燕投林般。
墜入了夜市外,那好似綿延無盡又寂靜空蕩的屋宇、瓦檐、小巷與街道當中。
正是自畫舫中脫身的虞眉。
盡管經歷了一番兇險搏殺,但她身上半點皮外傷沒有,只是有些消耗過度的疲憊。
她本就是幻境的樞紐之一,又算得上得過俞真人的精氣傳承,取回記憶后,對瀟水的一切,包括妖怪、猖兵們的來歷、弱點都了然于胸,更兼有心算無心,全身而退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麼。
要說完全逃脫,還是為時尚早。
她回首望去。
黑暗空寂的街巷中,又無數怪異的身影追襲而來。
……
“這些蟲崽子咬得還真緊。”
城外。
李長安將一切都收入眼底。
他拍了拍身上的碎葉子,走出了藏身地。
“勞煩告知虞眉,盡量把妖怪往我這邊引吧。”
既然計劃已經失敗,那也沒有再隱藏身份的必要了,不若趁著最后的機會殺它一批妖魔,也免得空手而還。
正要提劍下山。
咦?
他腳步突兀一頓。
夜市那頭嘈雜聲沸,似乎出了什麼新的變亂。
可惜酒神的注視已經隨著虞眉一并離開,身在山中遠眺,只能看到霧氣翻騰,隱隱聽到人的哭叫呼喚,難見霧中詳情?
沒待細思。
道士臉色一變。
扭頭就撲回了藏身地,飛快把自個兒埋進一堆落葉里,同時啟動了斂息的法陣。
旋即。
在山林上方,在青近乎紫的夜空下。
但見旌旗招展、人喧馬嘶,大隊兵馬浩浩蕩蕩御空而過,甲胄鮮明、衣袍艷麗,猛見著,直以為是天兵天將下臨凡塵。
可若能細看,那色彩艷麗的裝扮下隱隱見著的鱗爪尖牙卻露出了它們的跟腳——妖魔鬼怪而已。
俱是被幻蝶幼蟲寄生的妖魔以及被控制的猖兵猖將。
李長安一動不動,連忙讓酒神通知虞眉,別管其他,趕緊跑路。
小小的水月觀到底藏了多少人馬?
還好沒貿然闖進去。
李長安慶幸之余,有些疑惑揮之不去。
這些兵馬大抵是幻蝶最后的本錢了,先前按兵不動,如今又突然遣出?為了獵捕虞眉?
道士直覺不當如此。
沒由來的。
他想起夜市突兀而起的變亂。
那霧氣下。
究竟發生了什麼?
第89章 妖變
猖兵不是沖自己來的。
虞眉十分確信這一點。
原因很簡單。
緊追不舍的妖怪們明明已有合圍之勢,卻忽然間放棄了追擊,只留下幾個棄子拖住她,其余齊齊掉頭,匆匆返回。
她將那幾個妖怪引到一處早先設下法術陷阱的地方,廢了些手腳解決。
方才登高凝望著長街方向。
近處月光皎然,遠處霧氣朦朧。
喧囂遠遠傳來。
教她懷有與李長安同樣的疑問——霧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踟躕了稍許。
拖著疲憊的身體追趕上去。
…………
砰!
爆炸突兀而猛烈。
聲波掀起霧浪席卷長街。
張易只來得及將三娘子護在懷里,便被掀翻在地。
“浪”中水滴及雜物“噗噗”砸在背上,似千萬根小針刺進肉里,須臾間,痛得幾乎失去了背上知覺。
他是刀口舌忝血的江湖客,慣于忍耐傷痛。
這點皮外傷是不在意的。
他在意的是,鼻端縈繞著的那一股熟悉而陌生的氣味。
像是銹蝕的鐵卻帶著微腥的甜。
這是血的氣味。
可偏偏還夾著一絲陌生的怪臭。
這絕非是人血該有的味道。
他瞧向身側,那本是間成衣鋪子,店主人煞費苦心,在門口擺了許多精美的花燈招攬客人,可惜全在方才的霧浪盡數打翻,火舌騰起,還點燃了鋪中布料。如今,整間鋪子都在火中熊熊燃燒。
而在大火中,赫然有顆血淋淋的頭顱嵌在墻上,足有磨盤大小,天靈蓋上一只獨角尤為醒目。
張易默默握緊了掌中刀。
他撐起身子,轉身回望。
他的目光越過狼藉的街道,越過茫然的人群,徑直落在了水道中央。
…………
所有的流風奢華都在爆炸中灰飛煙滅。
曾經水中閣樓般的畫舫,眼下只余一片船板浮在水上。
而那船板上也空空蕩蕩,只剩下兩個“人”相互“依偎”。
一個滿身血污,但張易認得他的衣衫,正是姜巡檢。
另一個衣衫襤褸,體態似個肥壯的婦人。
可身形卻教常人寬大數倍,身上還稀疏生著些黃毛,正用臂膀將巡檢攏在懷里。
看動作,如同母親懷抱嬰孩。
可看身形,卻讓人不禁擔憂,巨人只需稍稍用力,便能把巡檢勒個骨肉盡糜。
但實際情況卻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