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攤手抬杠。
“也許是就地取材了?”
“那也少不了錢。有這錢,干嘛還在山里苦熬?!”
他轉過身,目光炯炯看過來。
“如果阿支的故事有一部分是真的,那麼是什麼讓一個山村迅速富庶,讓村民死守深山,又自相殘殺,最后風流云散?”
“返魂砂?”
“返魂砂只是神話故事。”
曾廣文嗤笑反駁,然后神色愈加激動,甚至可以說亢奮。
“但在很多神話故事里山神的精血是礦脈!”
“我有一個大膽的推測,假如阿支的家族在這座山里發現了金礦,帶領村民進行開采,山村才能暴富,但為了守護金礦的秘密,村民才寧可靡費巨資呆在深山也不愿離開。之后,也許是開采技術落后,也許是礦脈本就很小,金礦枯竭,村民利益分配不均發生沖突,他們殺了阿支的家族,瓜分了財產,最后一哄而散,離開了深山。”
這故事還有點兒意思,起伏跌宕得聽得道士津津有味兒。
“所以說,活死人肉白骨的其實是黃金?”
曾廣文推了推眼鏡,擺出一副斯文模樣。
“這只是一種推測。”
“不過……”
前方巷子分出岔道,兩人也要分開搜尋。
離開前,曾廣文拋下了一句。
“錢,不就能讓人死去活來麼?”
…………
錢能不能讓人死去活來暫且不說,但馬春花倒是先把眾人折騰了個活來死去。
冒著大雨,在廢墟里跋涉。
從早上找到中午,回祠堂一合計,誰也沒發現她的蹤跡,草草吃了點東西,眾人決定擴大范圍再仔細找一遍。
只不過這一遍心境略有不同。
前一遍是找活人,這一遍是找死人。
……
李長安淌過一院子黃泥湯,拿一根長竹竿探進一口廢井里,伸到底攪動,沒夠到什麼阻礙,井里也沒浮出什麼尸體。
松了口氣,又轉頭踩進了泥湯。
其實,山村的房子用料講究,排水系統也做的不錯,每一條巷道的石板下都有暗渠,但奈何年久失修,多有堵塞,大雨一澆,理所當然溢出……積水?
道士低頭瞧著腳下積水,又翻開石板看了看“洪流奔騰”的水渠,呆立片刻,忽的扔下竹竿,沖出村子,爬上村口的一棵大榕樹。
舉目張望,地勢盡收眼底。
村子地處群山懷抱中一處谷地,村子更是在其最低洼處。
哪怕大雨朦朦,但仍可瞧見山間蓄積的泥水滾滾而下,漫過野地,最后灌入村巷,可是……積水呢?
連天連月的大雨漫灌,可不是幾條水渠、幾口蓄水池就能解決的,照理說,村子早該淹沒成澤國,可是積水呢?
除非。
村子下面別有洞天。
一條暗河?一個溶洞?亦或一條礦洞?
道士精神振奮,雖然只是猜測,但比起瞎找,終歸有了個看似可行的方向。
只不過,村子巷道曲折,建筑布局又密集復雜,一條一條地去翻石板找水渠未免麻煩。
好在,他正巧有個便宜的法子。
…………
瀟水一行,李長安得了兩樣好處。
其一,是俞真人編纂的符箓小冊,薄薄一本,不是百科全書似的集納,而是挑選出典型,進行高屋建瓴、深入淺出地精講,可說直指符箓本質。
李長安每每翻閱,都覺受益匪淺,所以一直貼身收藏,沒有隨著其他行禮埋進泥石流。
這冊子有一節專講如何利用術者自身的靈性制作符箓,用來講解的例子叫做“游犬符”,是嶺南一些三流術士出門時用來看守道場的符法。
“游”是指游離在外,“犬”指的是尸狗魄,即將自己三魂七魄中主掌警惕的尸狗剝離出一部分,植入黃符,留于家中,如此,因與術者的魂魄冥冥相連,即便本人遠在千里之外,也能感知到家中狀況,簡而言之,就是“插眼”。
沒有黃紙、毛筆、朱砂,李長安干脆因陋就簡,拿身上做筆記的本子,撕下一頁來,咬破手指以血繪符。
這道符繪制不難,難的是如何巧妙割取尸狗靈性,再填充以神念與法力,而不是直接割裂魂魄本體,導致魂魄受損,甚至當場魂飛魄散。
好在,老師講得精細,學生也學得小心,沒出意外,血符繪成。
但問題又來了。
“游犬符”只是一只眼睛,如何能讓它去找到目標呢?
簡單。
讓它活過來就行。
這就不得不提李長安得到的第二個好處,一門新的地煞神通——“噴化”之術。
道家變化之術通常有兩類,一是形變,即讓物體變形,二是神變,即讓死物變活。
“噴化”就是后者,此術是渡一口靈氣賦予物體以靈性,在一定的時間內,讓死物變成活物。
比如。
李長安將紙符折成一條小魚,輕輕呵上一口氣,而后放入沒過腳裸的積水中。
初初如一張紙片漂浮水上,隨著水流打旋。
俄爾。
忽的一顫,但見魚尾一震,便霎時活來,倏忽鉆入水波。
一時穿梭草間,一時躍出水面,一時又嬉戲于李長安腳邊。
道士哈哈一笑。
法成矣!
抬頭看老天沒有打雷的意思,在樹下找了塊高出積水的石頭,盤腿坐下。
閉目靜氣。
神思順著冥冥中感應相連。
而后再“睜眼”。
李長安就成了水流中一條小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