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當即旋身,擲臂。
鐵刀沒入風雨。
怪物應手而墜。
……
李長安第一次近距離仔細端詳山村中的怪物。
皮膚灰敗,看起來缺乏質感,軀體枯瘦但不見骨節,肢體凌亂排布在身軀兩側,彼此連綴著肉膜組成一對翅膀,也是它能飛行的依仗。
看起來很怪異,怪異到太不像人,形象反倒缺失了幾分恐怖。
或許是因為不能動彈,像個死物?
李長安拔出了怪物胸口的鐵刀。
怪物立時睜開了雙眼,雙翼劇烈掙扎撲騰,就要再度飛起……
噗。
刀子又捅了回去。
于是雙翼無力垂下,它又成了死物。
道士摩挲著下巴的胡茬,恐怖不恐怖的,以他日漸粗獷的神經也沒感受出來,倒是看出“啖吔咦珂”的粉末的確很管用,并且生效神速。
對邵教授他們的安全也更放心了幾分。
只要他們聽話別亂跑……李長安扭頭尋找來時的方向。
遠方隱隱跳動著火光。
第18章 異變
雨水糊滿面孔,睜不開眼。
摔倒無數次的身體在隱隱作痛。
吸飽水的衣物變成了石頭粘在身上,又冷又重。
考古隊一行人在迷宮般的曲巷里跌跌撞撞,風雨、黑夜、窄巷、積水,每一項都讓他們受足了折磨,可他們卻不敢稍稍停下腳步。
聽。
啪噠啪噠!
怪異的腳步聲在黑暗的雨里緊追不舍。
手電光指過去。
幽暗的巷子里,扭曲的身影一閃而沒。
是怪物。
怪物在尾隨著他們,在追逐著他們,在戲弄著他們!
而他們只有一個念頭。
跑!
亡命地跑!
穿過廢墟,鉆入隧道,跨過索橋。
待回過神。
周遭無人而井然的房舍,在死寂中發霉長毛——他們竟然慌不擇路,回到了地下村莊。
扎進了一條死路。
一個焦躁的聲音:“艸!艸!艸!艸!怎麼辦?怎麼辦!”
一個冷靜的聲音:“別喊了,我們去神堂。”
“瘋了?有怪物!”
“也有封印。里面的怪物出不來,外面的怪物應該也進不去。”
“應該?你敢保證嗎?你這是賭命!”
“有得選麼?”
兩個聲音僵持不下,第三個聲音自黑暗中響起。
嘎吱。
那是身后的索橋在晃動,有東西追了過來。
確實沒有選擇了。
所有人再度朝著溶洞深處、朝著神堂的方向發足狂奔,一路的追逐榨干了身體,抵達神堂門口時,個個雙腿顫抖、耳鳴眼花,蕭疏更是撲倒在地,磕破了膝蓋,還是幾個男人盡了最后的力氣,把她硬拽過了門檻。
……
在大山腹部開鑿出華麗的殿堂,巨大而猙獰的神祇盤踞其間。
如若說,神堂最開始給眾人的印象,是精致綺麗中帶著神秘又恐怖的美感。
那麼現在,就只剩下恐怖。
精美雕刻化作滿地廢墟,“啖吔咦珂”徒余一顆頭顱嵌在洞口,洞口邊緣擠出一圈質感古怪的白色物質,仿佛活物,不斷收縮膨脹,噴吐著渾濁暗淡的白光,襯得它的臉孔愈加猙獰。
往神堂里邊躲藏的大伙兒不自覺往外挪了幾分,而后,齊齊將目光對準了門外——怪物已然緊隨而至。
五支手電指過去,不敢挪動分毫,仿佛光芒能匯成一堵墻,擋住外頭緊隨而來的恐怖。
可惜。
妄想終歸是妄想。
蛆蟲一樣的四肢爬過霉菌織成的“絨毯”,蒼白而枯瘦的怪物在光照中顯出形狀。
……
在眾人越來越劇烈的心跳中,怪物步步逼近。
但就像“絨毯”一路鋪到神堂門前戛然而止,怪物也最終在神堂門口停了下來。
于是矮矮一道門檻就成了天然的分界線。
一邊是腐爛的洞窟,一邊是殘敗的神堂。
一頭是兇惡的怪物,一頭是無力等待命運判決的人類。
格外漫長的幾分鐘后。
判決下達。
怪物渾黃的眼珠最后注視了一眼“獵物們”,竟是緩緩退回了黑暗中。
它走了?
賭對了!
這一刻沒有歡呼,有的只是無盡的疲憊。
所有人都癱倒在廢墟里,舒展著脫力顫抖的身體,濕漉漉的衣衫裹了泥灰懶得去拍,手電滾了一地也無心去撿,人人都只顧得上大口地喘息。
許久。
邵教授的聲音嘶啞響起。
“廣文?”
“我在。”
“身體沒事吧?”
“還行,破眼鏡看不清路,摔了好幾次,好像扭到了骨頭。”
“寶華?”
“一樣,沒有大礙。”
“王老弟?”
“還可以,就是人老了,跑幾步肺里像燒了火。”
“蕭疏?”
無人回應。
大伙兒愣了愣,慌忙把手電撿回來,指向了神堂一角——原本安置在那里的蕭疏不見蹤影,地面只有兩道血痕蔓延進神堂深處——她被襲擊了?!
手電光急忙追尋血痕,在神堂的盡頭捕捉到了蕭疏的身影。
她匍匐在地上,雙臂支著身體,一點點向前挪動,雙膝的傷口在粗糲的地面上拖拽出刺目的血痕。
原來不是被襲擊。
眾人才升起這個念頭。
下一刻。
蕭疏已然扶著石壁站立起身,身前,即是啖吔咦珂僅存的頭顱。
邵教授忽的感到莫名的顫栗。
“蕭疏!那邊危險,你不要亂動!”
蕭疏似乎聽到了話語,卻沒有按照他的意思,只是轉過頭來。
光照在她的臉上,慘白猶如薄紙。
而此時此刻。
她的臉上沒有雨夜歸來時的楚楚可憐,也沒有亡命狂奔時的慌張驚恐,有的只一種木然,一種提線傀儡般的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