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不比三壇海會大神,只有一個腦袋,兩只眼睛。被李長安仗著身法靈動,繞著圈,尋著破綻,一擊得勝。
劍伯落敗后失落得很。
他為了復仇,一百年來沒有一日不曾磨煉劍術,常常尋山中群厲較量,便連銅虎,純以劍術論也不是他的對手,可如今卻輕而易舉敗在了道士手上。
他怏怏不樂許久,心有不甘問起:
“不知道長師從哪位宗師?又習劍多久?”
李長安不好直說,打了個哈哈。
“閣下的劍術已然精妙絕倫,可是……”
“可是還是輸了?”
“不。”道士搖頭,“閣下作了一百年的鬼,為何還在用人的劍術?”
劍伯瞠目良久,恍惚起身拜謝。
…………
“丑時了,可以去尋黑煙兒了。”
黑煙兒是一個燒死鬼,能把臨死時的劇痛與怨恨化作熊熊鬼火。他居住在一個山溝,周圍寸草不生,只有熏得發黑的石頭。
他脾氣火爆,對于李長安的到來,當場喚出滔天火焰。
“要拿俺的名字?好!先嘗嘗爺爺的鬼火,活下來再說。”
于是。
李長安駕起大風,把他從山溝一路吹上山腰,翻滾得七暈八素,身上別說鬼火,連一點兒火星也給他吹得涼透!
…………
飛來山上的厲鬼果然如小七所言。
比耗子還多!
所幸,并不是每個都像熊爺、織娘、劍伯、黑煙兒那樣麻煩。對于絕大多數厲鬼,道士一手萬年公口諭一手黃符都能輕易“說服”。
幾天下來,李長安跑遍了飛來山上上下下各個角落,見遍了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鬼物,手上箓書也漸漸成形。
后頭兩天黃尾不再跟著游山。
倒不是他偷懶。
而是那無塵和尚要在咸宜庵竟夜歡宴,但因窟窿城的原因一時難以找到好的樂師,便把黃尾和何五妹都給請了過來。
照黃尾的說法,鬼王宴前夜,諸瓦子勾欄青樓畫舫入夜停業,萬家熄燈閉戶,固然出于對窟窿城的恐懼,但長期以往卻也形成一條不成文的規矩。
無塵如此,不過是出于不忿,暗自別苗頭而已。但大人物們的事情與小人物何干?只要能掙銀子便好!
時間轉眼到了八月八。
李長安忙活了一整夜后,踩著朝露歸家。
遠遠望見慈幼院寒酸的黃泥院墻時,詫異發現一個小女娃娃抱著雙膝蹲在慈幼院的門檐下,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團,好似被遺棄的小狗。
走近了。
“咦?拾得小師傅?你如何在此?”
女娃娃穿著僧袍,臉蛋生得圓乎乎的,竟是在咸宜庵見過的小尼姑拾得。
聞聲,拾得肩膀一顫,連忙抬起頭來,小臉兒可憐巴巴的,忙著張口,但眼淚卻先一步流了出來,便又泣不成聲。
李長安見她僧衣都被露水浸濕,身子還在微微顫抖,連忙把她拉起來。
“莫慌,咱們先進屋,慢慢說。”
小尼姑卻倔強立著不走。
縱使淚珠子抹完又掉,話聲一字一哽咽。
仍堅強說完:
“師傅、黃尾還有五娘,都被窟窿城搶走了!”
第39章 問路
八月八日。
辰時。
朝霧已收,但家家戶戶早早燃起香燭,煙氣熏熏使得錢唐仍在煙霧飄渺中。
街上行人步履匆匆,倏忽往來,好似個個鬼影在冷清的街巷上飄來蕩去。
路邊的門市只開了一半,同樣少有生意,偶有顧客簡單兩句便錢貨兩屹,決不多話,也決不停留。
只能在街角巷尾短暫的竊竊私語中聽得一些。
“東瓦子唱雙簧的大小茍被帶下去了。”
“百味樓唱目連戲的杜巧聲也沒了。”
“春坊河的鵲枝姑娘和玉蓮娘子昨夜一起被虜走啦。”
“作孽呀!”
“噓!慎言!”
而后警惕左顧右盼,閉嘴快步離去。
一片行色匆匆中,橋邊卻有個老叟賣唱乞討。
“錢唐有郎丁戊長,覓得寶鏡世無雙。
朝得壽貼千金貴,暮墜窟窿九幽堂……”
奚琴低啞,唱聲蒼老。
路過行人報以嫌惡的目光,仿佛老叟是什麼毒蟲猛獸紛紛遠避;少有幾個好心人,丟下些銅子后也是急忙走開,并不敢駐足聽曲。
概因,這首曲子講的是一個叫做丁戊長的讀書人,偶然得到一方寶鏡,卻被鬼王覬覦,一紙壽貼將他強行帶下了窟窿城。經過一番奇異而恐怖的過程,他與鬼王的一位侍女結識,美人被他的才情打動,幫他取回了寶鏡并攜手回到了人間的故事。
跟市面上許多流傳的志怪傳奇一樣,才子佳人,狐妻鬼妾,充斥著窮酸的白日夢。唯一的不同在于,這首短曲沒有下半闕,并未講述丁戊長最后的結局。
叮
李長安往破碗里丟了幾個銅子兒:“老丈會講下半闕麼?”
老叟抬起渾黃的眼睛,指了指耳朵,擺了擺手。
也許認為道士是今天最后一位賞識的聽客,老叟收起破碗,施了一禮蹣跚離去。
離去時,唱起另一首短曲。
講的是許天師降龍故事,說許天師與妖龍打賭,以人間善惡來決定錢唐的命運。善多,則妖龍乖覺受縛;惡多,則放由妖龍吞食錢唐眾生。
賭局中許天師耍了詐,衡量善惡的時間不是當年當日,而是千百年后的某年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