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才能算完。
所以,作陪的那個人也很重要,至少也得是個能說會道的人。
那個作陪的人,剛一坐下就說道:“兩位,我聽了半天,怎麼沒聽明白《太公調》是什麼意思?二位給我說說唄,也讓我開開眼。”
他這麼一說,原先看熱鬧的人全都圍上來了,這個給我遞煙,那個給我倒酒,都想聽聽我和葉開是什麼來路。
我也正好想要探探老張家的底細,干脆清了清嗓子道:“說說,就說說。”
要說這事兒,還得從嗩吶手的地位上說起。放在過去,吹嗩吶那是下九流的活兒,子女都不能念書,考科舉,人死了還不讓進祖墳。
其實,嗩吶手最開始的時候,地位不僅不低,還風光得很吶!
明朝以前,嗩吶藝人最先是在軍隊里面供職的,嗩吶為部隊的操練、出征、慶祝等使用。后來,嗩吶由軍隊轉入官府,供達官貴人欣賞娛樂,嗩吶藝人的社會地位自然很高,嗩吶曲子一般老百姓都夠不著、聽不上啊!
明朝以后,官府就不用嗩吶藝人了,一下把嗩吶藝人推出了官府,完全推向了社會,嗩吶藝人的社會地位一落千丈。
嗩吶手就只能給人吹紅白喜事,甚至吹嗩吶討飯過日子。吹白事兒,不招人待見,吹嗩吶討飯吃,就更遭人煩。吹嗩吶的人,也就成了下九流。東家雇吹嗩吶,連門兒都不讓你進啊!
我們哥兒倆,不進門吃酒席,就是守著這規矩。
作陪那人聽到這兒一挑拇指:“兩位先生講規矩,現在這麼講規矩的人少啊!”
作陪的人特意給我點上一根煙:“先生繼續往下說!”
在東北,早年間這“先生”可不是隨便叫的,那得是有一定地位,或者是真有大本事的人才能叫先生。
作陪那人才開口管我和葉開叫先生,說明他一開始也沒把我們兩個當一回事兒。
我也沒跟他計較,抽了口煙才往下說道:“你知道,當初嗩吶手為什麼會被趕出官府?”
“那是因為嗩吶人丟了‘三響八調’哇!”
我拿著嗩吶道:“這嗩吶從波斯傳進來之后,經過祖師的改良,成了我們自己的東西。祖師爺更是創出‘三響八調’十一首絕曲啊!”
我拿著嗩吶說話,其實是在故弄玄虛,眼睛飛快地向人群里掃視。
在場的人,都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唯獨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雙目冷漠地站在人群里盯著我不放。
這人是誰?
我故意停頓了一下道:“嗩吶行里的前輩,千防萬防沒防住內鬼,讓清朝拿著了三響八調,他們也就不用我們嗩吶手了。”
“《太公調》就是三響八調之一,取的是‘姜太公在此神鬼避讓’的意思。太公調一響,方圓三里神鬼難安。”
“你們要是不信,我今晚帶你們去墳地里吹一段《太公調》,準能把人從墳里吹出來。”
那個作陪的人,眼睛瞪了個溜圓:“是啊?這這……這個調子他也不是送葬時候吹的啊!”
“誰說不是呢!”我也裝作驚訝道:“我們兄弟剛接活兒的時候,還以為東家是讓我們過來驅鬼辟邪呢?這過來一看才知道是送葬啊!這不鬧麼?”
“要不,我剛才怎麼跟那兄弟說,讓我們吹《太公調》得東家出來點頭同意,我們得拿著了東家的黃紙文書,一把火燒了,給附近鬼神看看,告訴他們沒事兒的趕緊走,才能去吹《太公調》。”
“要是東家不點頭,我們就開了音兒,驚著里面的老爺子,這算誰的事兒啊?”
作陪那人也頻頻點頭道:“先生說的對!”
“這事兒真得事先問個清楚。要我說,張凡那小子……算了,不說他。等著張凡他爸回來就好了。”
我故意道:“不對啊!當時去雇我們兄弟的東家可說了,讓我們過來聽張凡的,這張凡,不是老張家當家的啊?”
作陪那人說道:“張凡,是老張家的長孫,還不到十八。一個小孩伢子,能做什麼主?這事兒啊!得等他爹來了再說。”
我又問道:“張凡跟他爸不住在一塊兒啊?”
那人道:“住一塊兒是住一塊兒,但是,他們爺倆兒好像不太對付,從來不一起回來。”
“張老爺子沒了的時候,我們先通知了他兒子張景龍,張景龍說:他在外地出差,得過幾天才能回來。還特意說:先別讓張凡回來,等他回家之后帶著張凡一起回來。”
“誰知道,張凡自己先回來了。”
作陪那個人話說到這兒,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了:“你們不認識張凡他爸,也不認識張凡,那是誰雇你們來的啊?”
“張老爺子啊!張老爺子找到我們,問我們會不會吹太公調?我說:會。他把錢放下就走了,還告訴我,一定要今天過來,來了之后就聽張凡的安排。”
作陪那人聲音都發顫了:“張老爺子是什麼時候去找的你們啊?”
我順口說道:“前天晚上啊!”
“我滴娘啊!”作陪那人都要嚇傻了:“張老爺子大前天就死了,明早上,就是他出殯的時候,去找你們的是鬼啊!”
我不以為然地說了一句:“張老爺子這還是大三天。”
我們這邊停靈,有大三天,小三天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