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麻木地坐在沙發上,低頭看著茶幾上后娘還沒喝完的半杯茶,悶聲對一旁的父親說:“老村長是你叫來的吧,后娘出了事,你就這樣把她送走了?”
我爸一直沉默地撐著頭,把臉埋在手掌里,聽到我說話,粗糙的手掌搓了把臉,聲音沙啞疲憊:“我實在沒辦法啊,她和你一樣不聽勸,非要出去菜園挖點蔬菜,回來以后就被那些蛇堵在門外瘋咬,我也救不了她。”
“再說這要是把她留在在家里,萬一傷到你和夢月,我又該怎麼辦?”
“可你明明有辦法的!”我胸口微微起伏著,兩眼通紅的看著他,“白漢生,那可是為你生兒育女、陪了你十幾年的女人,就算不為了村里其他人考慮,難道連她你也不管嗎?”
我爸低著頭,兩手抱著后腦勺,肩膀隨著情緒的翻涌不停地抖動,內心的煎熬與掙扎表露無遺。
緘默了半晌,他忽然抬頭看向我,眼里噙著刺目的心痛,決然道:“如果你說的辦法,是非要去求那條蛇,那我……管不了。”
我睜著泛紅的眼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我爸,心里好像有什麼東西塌了,如高樓傾倒,崩裂得徹底。
發酸的鼻子帶來窒息的感覺,我猛地站起身,剛邁出腳步就被我爸叫住了。
“你還想去哪兒?”他跟著我站起來,低呵道,“給我坐下,只有老實待在白家,我們才能躲過這一劫。”
我抬手擦了把眼淚,背對著他,輕輕冷笑一聲:“你放心,那些東西傷不了我。夢月我會照看,而您自己,恕我今后也同樣管不了。”
白家的屋舍即便能庇護我們不受傷害,但我們坐吃山空就總有不得不出去的一天。
到時候又該怎麼辦,他或許從沒想過。
突然空閑下來,絕望與無助在心底排山倒海,我長長舒了口氣,推開了夢月的房門。
夢月已經醒了,她抱著膝蓋縮在角落,看上去好像不哭也不鬧,但靠近了,就看到豆大的眼淚從她通紅的眼眶里,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
“要喝水麼?”我不會安慰人,只能坐在她床邊,試著與她聊聊天。
夢月搖了搖頭,鼻翼聳動著,極力遏制想哭出聲的沖動。
我打開臺燈,轉頭看著她:“說說吧,在想什麼。”
她的睫毛顫了顫,倏然抬眼注視著我,哽咽道:“白汀月,幫我救我媽。”
果然,以她的性子,不可能就這樣放著她母親不管。
可無奈我也沒有辦法,撐在床沿的手慢慢蜷起手指,低下頭,錯開她的目光:“夢月,我很想幫你,也想幫村子里的所有人。但是夢月,事實就是我誰也幫不了。”
“不可能,你有柳妄之。”夢月撲過來,緊緊抓住我的手臂,“你去求他,讓他來幫我們!”
我看了她許久,抿唇搖頭:“忘了麼,他也是蛇。”說著嘆了口氣,“我求不動他。”
抓著我胳膊的手一點點滑落,夢月失落地垂下眼瞼,慢慢縮回了床里。
“你出去吧,我自己想辦法。”
我微微擰眉,想再說點什麼勸她,但看她拒絕交流,還是順著她的意思,轉身離開了房間。
本來擔心夢月一時沖動會做出什麼事,但這幾天下來,她卻出乎意料的安靜老實。
自從后娘出事以后,我和她還有我爸,三個人同在一個屋檐下,卻像是三輛各懷心事的列車,行在三條不會碰面的軌道上。
連吃飯的時候,都默契的相互錯開。
我每天都會從后院翻出去,在村子里到處溜達一圈,往各家各戶灑些朱砂雄黃散,然后觀察那些蛇有什麼異常動態。之后順便再去梅婆婆家一趟,看看她是否已經回來了。
可結果總是事與愿違。
村里有些人想出村逃難,但還沒走出自家院門就被蛇圍攻了,剩下的人幾乎都閉門不出,被蛇咬傷的情況才算暫時不再出現。
但村里的蛇與日俱增,這個村子已經蕭條到除了蛇以外,仿佛像是沒有活人存在。
我一直惦記著上次村長手上的那根通體瑩白的彎輥,總覺得它不是普通物件,也許能用來給村民們驅蛇保平安。
可惜我去找了村長兩次,他兒子都說村長病了,謝絕了我的拜訪。
這樣噩夢般的日子,不知道究竟還能堅持多久。
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剛閉上眼準備休息,忽然聽到外面響起關門的聲音。
我警覺地爬起來,悄悄拉開了點門縫往外看,就看見夢月穿著上次那條又短又透的裙子,正朝著大門那邊走。
這大晚上的她干嘛去?
剛想開口叫住她,卻見她笑著撲進了一個男人的懷抱,男人親昵熱情的摟住她的腰,低頭與她曖昧地接了個吻。
李珩來了?我愣了下,滾到嘴邊的話又立馬咽了回去。
說起來村里鬧蛇以后,李珩已經好久沒來了,估計是大熱天晚上實在燥得睡不著,所以冒著風險,偷偷溜到我家來找夢月。
小年輕見面簡直就是干柴遇上烈火,難怪夢月穿成那樣出去呢。
我悄悄又合上門,裝作什麼也沒看見。
躺在床上的時候隱約聽到他們在門口聊天,聲音模糊朦朧,聽不太清,但想著好像聽人家小情侶聊天也不合適,干脆拿被子捂著耳朵,強迫自己把那些聲音過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