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林君?”我把亂掙的貓抱好,走到柳妄身邊皺眉看著魅妖,“千林君到底是誰,他為什麼要這麼多鬼物來作祭祀?你們到底想在林秀村做什麼?”
提到林秀村我的語氣就有些急,魅妖慢慢移動死水般的眼睛瞥了我一眼,從凌亂的桌上拿起只酒壺,往嘴里灌了口殘酒,“其實,我也沒見過千林君本尊,唯獨的那次拜見只窺得一團附在樹中的陰毒氣息。我只知道他是這片山林之主,他的氣息與山脈相連,可以游走任何地方,所有在這片土地修煉的精怪都受他指點尋得靈氣修煉,所以皆聽命于他。”
她纖纖玉指晃著酒壺,布滿燒傷疤痕的眉心微蹙,“死耗子當時說,千林君會派人幫我尋找珩郎,但條件是到了時機我得替他聚集百鬼祭祀。至于為何要獻祭百鬼,那只死耗子沒跟我說。”
還以為魅妖跟他們是一伙兒的,哪怕追不上那耗子也能從她嘴里知道些確切信息。
可這什麼山林之主,我長這麼大從沒聽過后山還有這樣的東西存在,難道因為爺爺他們那輩的人得罪了他,想抹滅他的存在,所以才對我們這些后輩絕口不提?
再想到蛇轎與蛇珠只會出自蛇之手,我抿了下干燥的唇,偏頭看向柳妄之:“這千林君應該也是蛇吧?如果是蛇,柳妄之你豈不是也能以蛇君的身份治他?”
“不,他非蛇。”柳妄之否決了我的猜測,明亮的燭火倒映在他眸里,流光清明,“我從其他蛇族嘴里聽過這位千林君的名號,但奇怪的是,它們只知道是千林君告訴它們自己的祖輩曾被林秀村的人趕盡殺絕,聽命于他下山復仇,但也從未有誰見過此人。”
“而我來過林秀村數次,將附近山脈皆搜過一遍,但他的蹤跡過于詭譎,未曾在這片山脈感應到過他的氣息。”
“那你怎麼能判斷他不是蛇?”我本來還不解,轉眼想到了什麼,沒等柳妄之開口就突然說道,“對了,是剛才!剛才那耗子求千林君來相救,我聽到遠處那個聲音了,還有……還有那個氣息!”
“不錯,剛才他急于救人,不慎暴露了自己的氣息,從而有了破綻。”柳妄之目如深潭,淡淡勾唇,“我想,我大概知道他是個什麼來頭了。”
還以為線索又要斷在魅妖這里,聽柳妄之這樣說,我頓時眉開眼笑:“真的?那這千林君是個什麼東西變的?”
“你這形容,倒是讓人服氣。”柳妄之話里帶了點笑,抬手捏了捏我的臉,“是個什麼變的,我只是有個猜想,現在還不能完全下定論。但我們或許可以順著那耗子的氣息翻出他藏身的地方,屆時他是個什麼來頭,方可得知。”
也是,那耗子現在元氣大傷又剛斷了尾,除了尋求千林君的庇佑,他根本無處可藏。
“事不宜遲,不如現在就走?”我摁住懷里不耐煩的黑貓,制止它想朝著縮在角落的那些耗子撲過去。
“不急,還有些事要處理。”柳妄之微挑那雙桃花目,視線往正在獨自喝悶酒的魅妖游弋過去,“魅妖。”
魅妖的腳邊已經滾落了好幾個酒壇子,聞言湊到唇邊的酒壺一頓,抬起微醺的眸子,笑了笑,“怎麼,蛇君大人要處置我了麼?那死耗子是斷了條尾,那妾身……莫非得一箭穿心?”
魅妖深情錯付縱然可憐,但也掩蓋不了她害人的事實。
我抿唇靜靜看著柳妄之,不知他會做什麼決定。
柳妄之淡然不驚地注視著她,低醇的嗓音不帶半點情緒:“誰說我要殺你。”
我和魅妖同時一愣,又聽柳妄之說:“我是要你把百鬼遣散,再把這兩人哪兒擄來的,給送回哪兒去。”
他用那刀削玉啄般的下巴示意了一下地上躺著的夢月和李珩,我這才想起,竟然差點把他們兩個給忘在這洞府里了。
魅妖還是有點不可置信,愕然道:“你放我走,不怕我再去害人?”
柳妄之淡道:“你不會。”
魅妖靜靜看著他,忽然笑了:“是,我不會。”她神情恍惚起來,滿目哀傷,“我累了……我想放過自己,也放過珩郎。”
說罷她撐著桌子站起身,勉強穩住醉意屈膝跪下,給柳妄之磕了個頭。
起身后,她回頭望了最后一眼這讓她夢碎的喜堂,慢慢垂下眼睫,朝著地上躺著的兩人吹出一道灰色霧氣,夢月和李珩便閉著眼緩緩站起身,跟在她身后慢慢朝著洞外走去。
“自古愛恨誰得意,而今灑淚惹誰憐。芬芳泥土解初語,紅塵看破在黃泉……”
魅妖吊著那柔和婉轉的嗓子邊走邊唱,與她百年來的癡恨一道漸行漸遠。
我望著遠去的那些白影,不禁長嘆一口氣,“柳妄之,你根本沒有饒恕她。”
柳妄之揮袖用法術把那只鬧騰的黑貓隱去,語氣無波無瀾:“是麼。”
回憶最為難熬,只要魅妖活著,她就會永遠困在那些回憶當中。
難道不比直接化作飛灰,要來得更為痛苦麼?
如此薄涼寡情,才像是柳妄之的作風。
我拍了拍沾滿貓毛的手,再抬臉時,已經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對他笑了笑:“走吧,去尋那個千林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