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祠放了酒壇,扶著桌兒慢慢站起來,把滑落前襟的長發拂到身后,對著我道:“想知道啊?”
見我點頭,他立訣召來了一朵云,“那我帶你去看看,一瞧便知。”
浮云擦著波光瀲滟的水面掠過,驚起滿池花香,順著水天一線往下,便見一望無際的桂樹香海里,簇擁著一面浮滿荷花的粼洵湖泊。
桂花的氣味與荷香纏繞搖曳,明月當空,月華一瀉千里,將眼前景象框成一副清朗繾綣的水墨畫。
我和華祠擇了棵桂樹梢頭降落,透過婆娑的花枝縫隙望向前方。
荷影重重,月色將湖心突出的一塊兒礁石照得皎潔明亮,一條玄蛇正盤伏在石面上頭,蛇身不停地扭曲抖搐,泛著清光的鱗片用力剮蹭著礁石,似在用以痛鎮痛的方式忍受著劇烈的痛苦,張開的蛇口伸出猩紅蛇信,卻一聲也不吭,煎熬又沉默地在月下掙扎。
“柳……!”
我驚得雙目怔圓,心臟猛地被揪起,只話沒說完,華祠抬手捂住了我嘴,朝我做了個“噓”的手勢:“小點聲,別驚擾他。”
我睜大眼用力點頭,捎著擔憂再次看向礁石上。
銀盤般的圓月掛在天際,那條玄蛇痛苦地翻動蛇身,粗壯的尾部在水中驚起幾尺高的水浪,猛地一個后仰間隙,先前磨蹭著礁石的胸口忽然舒展,上頭分明有道淌著血跡的傷口,足有巴掌大小,在月下折射出淋漓血光,看上去觸目驚心。
他受傷了?什麼時候的事兒?
是先前自己摳掉的鱗片?還是和白化女人打斗受的傷?
腦子里一片混亂,滿目的震驚讓我瞳孔緊縮。
華祠瞧出了我眼里的焦急,輕嘆一聲,低聲對我道:“那是他的一道陳傷,也是一段痛苦的記憶。每年的中秋他都會遭受這樣的折磨,月滿開始,日升結束。”
“所以如你所見,他也有他的苦楚。今后你在他身邊,切請多多包容。”
我捂著嘴,遮住顫抖的唇,嗓子里苦澀發緊,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華祠說:“現在的他很是難熬,既然來了,要去陪著他麼?”
我靜靜注視礁石上的玄蛇,緩緩搖頭:“不了。”
那蛇向來強勢孤傲,既然沒有告訴我這件事,自是不希望我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我閉上眼,長吸一口氣,又慢慢從肺腑吁出,然后偏頭轉身,不再去看那蛇。
“走吧,我們回去。”
第154章:意外收獲
華祠把我送到了客房門外,塞給我一盤桂花糕和一壺花茶,讓我早點休息。
我道了謝,端著茶點走到房間盡頭,打開臨水的那扇木門,坐在池邊望著波光熠熠的水面出神。
今日從華祠那兒得知了許多事,細細消化起來,發現原來柳妄之的過去,遠跟我想象的不一樣。
從前只覺得他與我的距離清醒又克制,甚至不肯讓我了解他,更不想讓我探知他的私事。如今看來,那些都是他用來保護自己的一層硬殼,他所有的不信任,所有的冷漠,都是出于害怕回憶里的事再經歷一次。
可他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為何會受傷,又是如何變得這副冷情的模樣,卻沒有人能繼續告訴我。
桂花糕的甜無法安撫我內心的空蕩,我把盤子放到一邊,起身回了鋪在地上的被褥里,閉著眼強迫自己入睡。
大概是喝了那幾口桂花酒,頭有些昏沉,睡意很快如愿。
只是這一覺并不輕松,我又夢到了那片艷紅似火的彼岸花海,同樣的視野,同樣的角度,但是這回,花海中卻多了一片飄揚的衣袂,與一雙踏著長靴的筆直長腿。
那人的上半身無法窺視,我只知道他一直在那里站著,風拂衣動,他卻如雕像般一寸未移。
直到身邊忽然縈繞起一陣淡淡的草木冷香,接著好像有人抱住了我,我猛地一下驚醒,敞開的臨水木門外,天光已經大亮。
“回來了?”我沒有翻身,反而慢慢放松身體。
“嗯。”柳妄之摟著我的腰,把頭埋在我后頸發間,輕輕蹭了蹭,聲音沙啞疲倦。
我對昨夜所見半字不提,他也不說自己去了哪兒,兩人就這樣安靜的躺著,沐浴著清晨帶著花香的陽光。
等他睡了一覺,休息夠了,便帶著我去和華祠道別。
臨走前華祠給了他數十壇桂花酒,等他用法術隱去之后,又折了幾枝開得繁茂的桂花,用絲絹捆在一起,說是給我留作紀念。
我興高采烈地將那一捧花枝抱在懷里,笑著說了聲“多謝”。
柳妄之冷淡地斜了我一眼,招呼都沒跟華祠打,冷臉攬過我的腰,直接帶我化作煙霧飛出了秋辭山。
登機前,我戳了戳柳妄之的胳膊,把那捧桂花遞到他面前:“欸,你用法術幫我收起來吧,可別弄壞了。”
柳妄之一路上就沒跟我說過話,垂眸瞥了下我手里的桂花,眼神冷淡:“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聊了什麼?”
我愣了下,反應過來,故作鎮定地說:“沒什麼啊,我說要回去做桂花糖,能不能多弄點他的桂花。”
說著把花枝往他懷里推了推,“喏,他這不就給我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