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憤怒,更無所謂悲喜。
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淡漠。
就仿佛她的眼中就是一部浩瀚而蒼老的歷史,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被碾在車輪下的血肉無論是智叟還是頑童,都不過匆忙一瞥。
反正下一秒,又會有新的血肉填充進來。
對她來說,并沒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
已經瀕死的老者猛地扭過頭,他的臉已經呈現出半白骨化,血肉脫落,森白的骨茬露出,連帶著他的聲音都帶上了一絲恐怖的模糊。
嘴唇早已消失不見,裸露出的牙床猙獰而恐怖。
老人咧開嘴,放聲大笑,兩股血淚從眼眶滴下,宛若地獄中受刑的囚徒。
江城微微蹙了蹙眉,老者放肆的笑聲回蕩在他的腦海,這不奇怪,噩夢中的一些線索確實能影響人的心智。
對于心志不堅的人,貿然接觸線索,很可能會引發難以預料的后果。
他奇怪的是……從老者的笑聲中捕捉到的那種感覺。
全族被屠戮,親人就慘死在自己面前,可以死而復生的祭壇秘密被入侵者知悉……這樣的血海深仇,老人因為失心瘋而狂笑不止是可以理解的。
悲憤,無力,怨憤,詛咒等等這些情感江城都可以理解,但為什麼老者的笑聲中根本就沒有這些,而只是獨有一種,嗯……解脫。
對!
就是解脫!
就仿佛是刑期結束后,即將出獄的犯人。
血肉消融,老人的骨架“嘩啦”一聲栽倒在石盤之上,圓不隆冬的頭骨“咕嚕嚕”滾出好遠,直到撞到女人腳下,才停了下來。
空洞洞的眼眶直勾勾的盯著女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 異變
層層的人影攀附上石盤,神秘的女人被為首的男人用長矛洞穿胸膛,血潑墨般的噴灑出來,染紅了白色長裙,還有入侵者們的嘴唇。
沒有任何抵抗,女人就那麼淡漠的看著他們沖上來,用手中的武器砍殺自己,然后饑渴的撲上來,像一群餓狼一樣啃噬著自己的殘軀。
沒有機會撲上來的人,只能圍在外面,一臉滿足的貪婪舔舐著從里面蔓延開的,流淌在地上的鮮血。
這一切都發生在淡淡血紅色所籠罩下的石盤之上,畫面整體彌漫著類似油畫一樣的質感,在夜色的襯托下,折射出的是一種哀婉凄涼的暗色調。
塵然一臉享受的沉浸在雕刻畫施加給他們潛意識的影響下,他并不覺得鎮民們的做法有何不妥,只不過唯一令他遺憾的是,此刻沒有相稱的背景音樂。
這樣極富宗教彌撒風格的畫面,卻屈就于沒有相稱的背景音樂襯托。
真是……暴殄天物。
就像是在克羅地亞海灘醒來的午后,碧藍色的海水鋪在自己面前,挽著袖邊的侍者安靜走來,一切都和諧安逸的令人發指。
但下一秒,頂著無可挑剔微笑的侍者先是端起托斯卡納產區的紅酒倒在魚子醬上,接著又一把抄起魚子醬,扣在你的臉上。
這就是塵然對畫面的理解。
這樣的理解顯然不是還在溫飽線附近掙扎的江城所能想到的。
女人已經被密密麻麻撲上來的人影所掩蓋,在此過程中,她沒有掙扎,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江城強迫自己將注意力從女人的位置移開,一雙眸子隱隱反射著微光。
視線沿著石盤附近逡巡,他不是獵手,這只是極度冷靜下,求生的本能。
這幅畫面同樣帶給他一股不適感,但他敏銳的感覺到,在這股不適感中,還隱藏著一股古怪的違和感。
對于江城來說,不適只是畫面帶給自己的沖擊,畢竟在法治理念相對健全的現代社會,食人這種慘案,已經極少發生。
兇徒甚至會被冠以魔一類的稱號,就比如說某某食人魔。
但違和感就不同了,這就代表著哪里出了問題。
片刻后,他瞳孔猛地一縮。
找到了……
是那些沖上石盤的人不對勁!
不,不是那些人,而是……而是那個女人!
石盤上已經擠滿了人,有人在吃肉,而大多數不那麼幸運的人,則圍在附近,貪婪的跪在地上舔舐著鮮血。
粗略估計,石盤上不會少于幾十人,而簇擁在石盤附近的人,更是不下百人。
整座石盤幾乎都被鮮血所染紅。
哪里來的那麼多血?
石盤上只有一個女人,算上老者以及僅剩的半幅身軀,死不瞑目的小女孩,也僅僅只有三個人,怎麼會……
等等!
在視線掃過小女孩的殘軀時,江城的視線不禁頓住了,他看到……小女孩的眼角微微上挑,嘴角更是夸張的咧開。
她……竟然在笑?
這個被殘忍劈成兩半,丟在石盤上暴尸的小女孩居然在笑?!
下一瞬間,視線陡然拉遠,即便以江城的沉穩,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被砍掉四肢,丟在一邊的男人,被剖開腹部的女人,被劈掉頭顱,像是戰利品一樣用長矛穿起,立在地上的老人的頭,還有被屠戮的,渾身是血的孩子們……
所有被殺掉的人……都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