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紅花爹爹給拉去了亂葬崗,難怪他會混在尸兵里。
我說:“你們去打口棺材,給紅花爹爹抬回來好好落葬,全部人都要戴孝,給他抱靈圓墳,能辦多風光就辦多風光,要辦到把金子全部都花完,一分錢都不能剩。
”何蓮花、陸花生幾個都連聲說知道了,一定照辦。
他們現在對我怕到了極點,就算我讓他們去吃屎,他們也會立刻照辦。
紅花爹爹滿意了,癟著沒牙的嘴笑,混濁的老眼里淌著淚。
他活了一輩子,沒別的愿望,就想死得風風光光的,有人給他披麻戴孝。
我在心里替他不值。
可我自己的愿望,說不定在別人眼里看起來也很可笑。
值不值這種事,也只有自己才能說了算。
雨停了。
我往前走,猖兵列好了隊,一排排整齊地跟在我身后。
我從村民當中穿過去,所有人都遠遠地避到一旁,給我讓出路來。
何蓮花幾個還在我身后不斷磕頭,已經沒有猖兵按他們腦袋了,他們也照樣把頭磕得砰砰作響,我走出好遠還能聽得到。
我的心中升起一股快意。
我現在知道了,我根本不需要什麼口令,我心里想猖兵做什麼,猖兵就會照做。
從今往后,我想它們來它們就來,我想它們去它們就去。
我在心里想,散了吧。
猖兵就消失不見了。
我大步向前走,一直走出了村,看到山頂上一輪火熱的日頭剛剛升起來。
鄧老頭和戲班子跟在我的身后。
鄧老頭說:“你剛才是真的想弄死何蓮花他們幾個?”我說:“紅花爹爹都不要他們的命,我要他們的命做什麼?”但我心里不得不承認,這種可以掌控別人生死的感覺讓我很得意。
鄧老頭說:“你第一次放猖就那麼厲害,不要說是鄧福星,就連我也沒本事召來六十里外的猖兵。
”我說:“等我練熟了會更厲害。
”鄧老頭說:“梅山苦目連放猖是絕活,鄧家單傳,不傳外人的。
”我轉過身,看著鄧老頭。
鄧老頭說:“這也不怪你,你不知道規矩——”我打斷鄧老頭的話,說:“我知道規矩。
”我的小叔叔告訴過我,偷師是戲班子的大忌,每個戲班子都有自己的絕活,不要說是外人偷師,就算是師父不教,徒弟偷偷地學,被發現了都要罰。
至于外人偷師,那就罰得更厲害了,最輕的是切手指,重的是割舌頭、挑腿筋跟挖眼睛,反正目的就是要你以后再也唱不了戲,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戲班子的絕活不會被偷出去。
我已經出了村,這里是荒郊野嶺,戲班子人多勢眾,不要說是割我一條舌頭,就算他們要割我的腦袋,也不會有人來管。
戲班子的人已經把我給圍了起來。
我不去理睬他們,看著鄧老頭,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就是偷師了,你又能拿我怎樣?”我的身后,一排排猖兵已經站好了。
我知道鄧老頭心里在想什麼。
他沒法子像我那麼快把猖兵給召出來,更何況就算是他召來的猖兵,也會被我給控制住。
我的小叔叔還告訴過我一個規矩:如果偷師的被人抓住了,想要逃過罰,唯一的辦法就是唱對臺戲,用偷師來的本事把師父給打敗了,讓對方跪下來叫你師父。
鄧老頭也知道我心里在想什麼。
他說:“梅山苦目連的絕活不止放猖一個。
”我說:“那你還有什麼本事,就拿出來吧。
”我的身后,一排排猖兵疊堆起來,變成了五猖的模樣,俯視著鄧老頭。
鄧老頭笑了,說:“其實我是想問你,你愿不愿意改姓鄧?”我愣住了。
鄧福星急了,喊道:“爹,你在說什麼啊!”鄧老頭不理鄧福星,對我說:“我看了你一路,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不但能看到過去的人,還能看到過去的事,堪破陰陽,腳踏兩界,是天生的殺兔仙。
”殺兔仙?我皺起眉頭,這三個字聽起來好耳熟,我總覺得在哪里聽到過。
鄧老頭說:“像你這樣的人,學梅山苦目連是再合適不過。
就算是鄧拐子也遠遠不如你,更不要說鄧福星了,他學不到我三成本事,一輩子也不如我。
你哪怕只學我三成本事,你就要比我強了。
”鄧福星聽了這話,嫉恨地盯著我。
鄧老頭對鄧福星說:“你不要不服氣,我這輩子也就遇到過兩個殺兔仙,上一個還是在十六年前。
”鄧福星張嘴要說什麼,鄧老頭拍了拍他,低聲說:“這也是為你,為鄧家好。
”我心里還在想究竟是在哪里聽到過殺兔仙這三個字,默默地不說話。
鄧老頭以為我在猶豫,說:“我也不瞞你。
我們梅山苦目連這次出來,是要爭一個東西。
你肯改姓鄧,叫我一聲師父,我把本事都傳給你,到時候你幫鄧家爭到那個東西,你自己也受益無窮。
”我的臉上突然有些發燙。
我學會放猖之后,人也變得猖狂了,偷學了人家的絕活,還放狠話要對付人家。
鄧老頭不跟我這個后生計較,還想把梅山苦目連給傳給我。
這等于是把我當干兒子了。